■阿明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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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一刻开始，罗为民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当年，许东将树脂总厂厂长职务交给罗为民时，曾打破自己不赠书法作品的规例，特意从老子的《道德经》第64章里挑选一句“慎终如始，则无败事”写了幅狂草送给罗为民，而罗为民也将这幅墨宝恭敬地挂在书房南墙正中处。可惜罗为民注重的是书法艺术的外在表现形式，而忽略了这门艺术真正的精神内核和本质。
　　有关罗为民的身世，这里作个简述。罗为民和罗笑民是亲兄弟，他们在南逃过黄河时，因渡船被炸沉没，从此失散天各一方。罗笑民来到鲁南，解放那年参军，走的是为人民大众奉献人生之路。而罗为民则复杂曲折很多。
　　当年，罗为民听信老猎人的指点，一直往南逃难。有一天傍晚，他饥寒交迫昏倒在江南县“大众纱厂”门口，当门卫正准备把他抬走的时候，被纱厂老板、江南县慈善会长张天祥看到，他命人把罗为民背到医务室进行救治。苏醒后，得知张天祥是救命恩人，罗为民感激涕零跪地叩首，千感恩万感谢。
　　张天祥也是东北人，年轻时到上海创业，从事纺织行业，后来上海发生“淞沪会战”，张天祥便将产业搬迁到江南县，成立“大众纱厂”。看到倒在纱厂门口的小老乡孤苦伶仃，结婚多年膝下无子的张天祥，一股怜悯之情涌入心头，当即决定收留长得眉清目秀，口齿伶俐的罗为民为义子，从此罗为民结束流浪乞丐生活。
　　张天祥安排罗为民白天到纱厂当工人，晚上跟随账房先生学习国文。罗为民非常珍惜学习机会，加上悟性好，仅三年就达到高小水平，得知账房先生的毛笔书法名冠江南，于是恳求先生教导。账房先生对罗为民说，要做徒弟可以，但必须临摹历代碑帖十年，方可入门。罗为民爽快答应，临摹练字乐在其中……
　　二十世纪上半叶，是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蒋家王朝腐朽没落，很快被共产党军队解放了大半个中国。黎明前夜，国民党军统特务要炸毁纱厂，张天祥带领职工誓死保卫。那天夜里，军统特务载着一车炸药，直冲纱厂，张天祥率职工与特务进行殊死搏斗，最后纱厂保住了，军统特务逃跑了，但张天祥却牺牲了。纱厂职工推举年仅21岁的罗为民为纱厂临时负责人，把“大众纱厂”完好地交到人民手上。
　　解放后，政府对“大众纱厂”进行公私合营改造，接着国家把苏联援建江南树脂总厂项目落户在“大众纱厂”。许东从部队转业到树脂总厂当厂长，罗为民当工会主席。再后来，许东到市里当领导，罗为民接班成为树脂总厂厂长。
　　此刻，孙丹挽着罗为民手臂，漫步在这座方圆500亩，罗为民任厂长期间修建起来的庄园。没想到罗为民这么快就表态同意，孙丹心情大悦，高兴地对罗为民说：“老公，你同意咱们开个‘夫妻店’，那今晚咱们就喝个‘入伙酒’？”罗为民开玩笑地说：“好呀。只是今晚没把‘赵四小姐’带来，有点遗憾。”孙丹抽出右手用力拍打了一下罗为民左肩：“你这个老色鬼！”
　　话分两头，当“红火炬行动”失败后，禁毒专员大为光火。当他从内线得知，是韩劲女儿韩小倩在敏感时机莫名其妙地住进帝皇酒店，又从酒店往市公安局总机打电话，致使瓮中捉鳖之计功败垂成，不得不多想，产生了对韩劲故意泄露消息给贩毒分子的怀疑。因此他晚饭也没吃，便通过市委秘书长联系到许东书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请求市委采取组织行动，查明真相。
　　许东原是四野转业干部，文革前从树脂总厂厂长岗位转任市委组织部部长，对曾参加过对印自卫反击战的二野转业干部韩劲，他是了解的。甚至在提拔韩劲上任市公安局副局长时，有人提出韩劲个性强，组织难以驾驭的微词，许东都给予正面解释。虽然原则性强，可事关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战友，许东内心深处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拨通内线电话，请秘书通知韩劲现在来市委一趟。
　　作为“红火炬行动”现场总指挥，韩劲得知行动失败是因为女儿韩小倩，内心深受打击，满肚子怒火使他血压飙升将近200毫升汞柱，当即严令禁毒大队把韩小倩带回家里。看到女儿，韩劲便摁不住心中怒火，跺脚拍桌子：“韩小倩，你今天为什么住进帝皇酒店？你不把这个问题说清楚，我有权怀疑你是毒贩同伙！”
　　有其父必有其女，韩小倩的倔脾气也像韩劲。默默坐在客厅沙发上，韩小倩低着头，任凭父亲暴跳如雷地冲自己发火，也不吭一声，只因她不愿向任何人道出上午同龙涛明闹别扭一事。
　　父女俩还在僵持，客厅的电话铃响起，但两人谁也不肯动。被铃声吵得不安，原本躲在房间里的张老师才走出来接电话。当听筒那头的男声问：“您好，我是市委办的，韩劲副局长在家吗？”张老师望一眼韩劲，顿了一下才答：“在的。”然后双手捧着听筒，递给韩劲：“老韩，市委办电话。”
　　韩劲皱皱眉，急忙压下激动的情绪，快走两步接过听筒：“您好！我是韩劲。”听筒里又传来：“韩局长好！我是市委办秘书处小李，许东书记让您现在来一趟他办公室。”估计是与今晚“红火炬行动”有关，韩劲立即应好。
　　挂掉电话，韩劲示意张老师把外套拿来，一边穿外套一边走近韩小倩面前，转换成恳求的语气：“小倩，现在市委书记要追查这件事，你能不能先告诉爸爸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韩小倩慢慢抬起头看向父亲，三层眼皮耷拉着，大眼睛眨了眨，神色晦暗地轻轻摇了摇头。知道再问也没有结果，韩劲无奈摔门而出。见状，典型慈母性格的张老师正想走近女儿身旁做她的思想工作，韩小倩却猛然站起，急步冲回自己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扑到床上，从枕头上扯起厚厚的枕巾，韩小倩把脸庞埋在枕巾里，无声地抽泣，身体一阵阵颤抖。说真的，韩小倩自懂事以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伤心过。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年少时期都在父辈的庇护下活得无忧无虑，她天真地憧憬着童话般的爱情生活，对爱情的理想纯洁如白玉无瑕。自遇上龙涛明，并与他相知相爱，便认定龙涛明就是自己的白马王子，就是自己的爱情归宿，就是自己的生命全部。可万万没有想到，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寒雪，要抢走自己的生命依托，怎不令她无比伤心难过！她也清楚，自己与龙涛明私定终身，本就遭到父亲强烈反对，此事更不能告知父母了。
　　转念一想，韩小倩认为这次抓捕行动失败，不能怪到她头上来，暗道：“我既不知道也不参与你们公安的行动，失败了找我来做借口。哼！我知道陈桂肯定参加了今天的‘销售大会’，以后我一定盯住他，找到他幕后的贩毒头子，为我恢复名誉！”在韩小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思绪纷乱之时，张老师来敲了几次门，叫她出去吃晚饭，她都不理，一直到迷迷糊糊睡着。
　　再说韩劲来到许东办公室，先敬了一个标准的军人礼。许东敏捷地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韩劲面前伸出手，他们两只抓过枪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许东呵呵一笑：“小韩你来得真快呀。”韩劲微低着头，诚恳地说：“报告首长，我负荆请罪来了。”
　　齐齐踱步到南墙边的长短沙发坐下，许东撕开烟盒取烟，韩劲在旁倒水。待韩劲把水放在自己面前，许东递给韩劲一根红塔山香烟，看着韩劲：“小韩此话怎讲？”
　　脸上露出愧疚，韩劲道歉说：“首长，今晚的‘红火炬行动’没有成功，是我没有落实好您的指示，实在对不起您和市委。”
　　许东基层工作经验丰富，特别是观人用人，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他断然不同意禁毒专员对韩劲的怀疑，所以找韩劲来，想当面听听他的说法。许东直奔主题：“小韩，你认为没成功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问题，韩劲在赶来的路上已想清楚：“报告首长，主要是对发生意外情况考虑不细，上午我女儿突然入住帝皇酒店，我没有采取跟进措施。其次是对突发情况准备不周，毒贩提前逃跑，我们没有应对方案。”
　　一边抽烟，许东一边细细琢磨韩劲的解释。见许东在思考，韩劲继续汇报：“首长，我刚才在家里严厉审问女儿为什么今天住进帝皇酒店——”许东头一抬：“她说了吗？”“没有。”韩劲顿时泄了气。许东又呵呵一笑：“这还用问吗？你女儿一个大姑娘了，这是儿女之情啊！”
　　韩劲恍然大悟，女儿应该是为了龙涛明才什么都不肯说，领导的水平就是比自己高！这让韩劲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但一想到行动失败，心里自责：“报告首长，这次行动失败，我要负全部责任，请求市委给我处分！”
　　想到禁毒专员的建议，毕竟是上级领导，须得给个态度和交代。许东作出决定：“小韩呀，我了解到，你工作以后就没有休息过。明天开始，我批准你休息一个月，带着小张和女儿回老家一趟。三十天后再回来向我报到。”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韩劲迅即站起，双腿并立，一个敬礼：“报告首长，坚决完成任务！”
　　故事发展越来越精彩，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