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桃,报之以“荔”


■何小雯
  初夏的风吹过山头,繁星点点的荔枝又在枝头悄然红透,像是多年友好默契的搭档,全然知晓我的心事,并为了成全我与友人之间的情谊而年年奋力生长,让红妆果缀满绿枝头。
  我与友人的情谊,萌芽于大学,学生宿舍二区一栋801。六个桃李年华女孩,被缘分牵引,共聚同一屋檐下,开启为期四年的同舍情。
  我的舍友姑娘们来自安徽、深圳、汕头、普宁、惠州,她们身上有着我所不曾有的特质:自信开朗,阳光明媚,朝气蓬勃,像春天里娇俏的鲜花,那般美好芬芳有魅力,让人心生艳羡的同时,又满怀自卑。我沉默寡言,尽量削减自己的存在感,借以掩饰我内心漫无边际的慌乱,我的成长背景,我的孤陋寡闻,我的见识浅薄,我的毫不出众,使得我如同一棵卑微的小草,难以在一片花的海洋面前保持云淡风轻。
  我以为,普通如我,没人会惦记。
  不曾想,阳光下的鲜花,始终关注同一块大地上的小草。
  姑娘们长短假都爱往家里跑,每次拖着大包小包返回校,包里装的大多和吃的关联。我常常找借口躲了出去,害怕被她人的温情灼伤,躲出去,是对彼此都温柔的方式。
  世上总有一些人,一直沐浴在阳光之下,自己也活成了一束光,不经意间照亮他人阴暗的世界。每次躲出去再归来,我都被自己桌子上铺开的吃食感动,它们安静躺在那,不曾言语,却又时刻表达着真诚的情谊。
  大学四年,我被舍友姑娘们投喂了四年,得以品尝到许多之前不曾有过的吃食:安徽的贡糕墨子酥烧饼、深圳的烧鹅腊鸭云雾茶、惠州的梅菜凉果酥糖、潮汕的生腌腐乳饼牛肉丸……
  毕业后,我们回到各自的家乡,靠一根电话线保鲜友情。我心里头有个结,想要将家乡最美的味道回赠给那些亲爱的姑娘们。
  父母亲在我读大学之前,承下了几个亲戚荒废的山地,早出晚归的,整天待在山里捯饬。他们说,要打造一幅荔枝江山图。我笑他们的想法真文艺,种荔枝就说种荔枝呗,还江山图呢,那得多宏观壮阔的景象才能称得上。父亲反过来笑我,说我久不进山,不知道荔枝树早已占据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头,连绵千里了。
  我工作两年后的暑假,父亲带我进了石山,见识了他们口中意气风发的荔枝江山图。石山是方圆百里最高的山,站在它的肩膀上,举目眺望,高低起伏的群山扑面而来,它们穿着红绿相间的衣服,甚是喜庆。乍一看去,又像是红彤彤的朵朵祥云铺在翠绿的叶盖之上。近一看,一簇蔟,一串串通红饱满浑圆的荔枝,像一个个密密匝匝挨叠在一起的小小红灯笼。那一刻,我多想将眼前的红荔绣青山的美景分享给我的姑娘们,可惜的是那时候的手机拍照功能并不强大。
  起初,乡里的荔枝是送去定点收购处售卖,每天傍晚大卡车就会进乡把荔枝运送到各地。后来,电商兴起,各类快递争相助力,高州的荔枝享誉全国,我知道,是时候以惊艳旁人味蕾的家乡味道回赠那些情真意切的姑娘们了。我将带着露水,品种不一的荔枝,连带我的情意与骄傲,一起托付给了顺丰快递。
  姑娘们次日纷纷收到了尚有露水润叶脉的红荔,电话里头她们的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她们从未吃过这么新鲜清甜,爽脆可口的荔枝,也才瞬间明白“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情感毫不夸张。她们还搞笑地说,这么好吃的荔枝,让她们很是矛盾,既想和至爱亲朋分享炫耀,又有点舍不得,恨不得每一颗荔枝连皮带核都吃进自己肚子里。
  我的家乡荔枝成功地征服了姑娘们的舌头和芳心,她们感动之余又给我寄了许多各自的家乡特产。这一来一回的快递,被贴上了无限续杯的标签,此后的每一年,山头荔枝红遍的季节,就是我们快递传情的时候。
  姑娘们说,有机会组团过来我家乡看看就好了。我深以为然,我们荔乡有的不只是内外兼优的荔枝,还有悠久的历史,神奇的人物,动听的故事,这一切,总归是要在古荔树下品着荔枝,听古稀老人家娓娓道来,方为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