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我一生的甜
■黄莉
搬到新家的那年春天,我种了两百多棵荔枝树。都是我喜欢的品种:糯米糍,桂味,妃子笑。糯米糍味道甘醇,甜中带香;桂味鲜美清甜,口感妙不可言;妃子笑细腻多汁,饱满滑嫩,甜中带一点酸。对我而言,荔枝可谓是水果之王,爱极之物。
初夏,站在山坡上,看着眼前一片嫩绿的树苗,真是心旷神怡。天空蓝得澄明纯净,白云比棉絮更柔软,阳光灵动。远处群山连绵,盘旋延伸,在目之尽处融于天际。山间的宁静,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包括我的朴实与笨拙。这一片绿意,不仅是这山岭的青春,也承载着我那时的希望与梦想:我便安心在这山间,等花开,等果熟,安宁而踏实,也是极好的。
管理荔枝树的工序可不少,施肥、洒药、控梢等,我都亲力亲为,那两年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荔枝岭度过,因此便疏忽了孩子和家务。那天我正在给荔枝树施肥,五岁的大儿子忽然来找我,哭得一塌糊涂,着实吓了我一跳,他抽泣着说了好一会,我才弄明白,原来是家里的二花姑(老母鸡)生病了,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我急忙随儿子赶回家,二花姑的鸡冠已经变黑了,我匆忙去找药,刚喂完药,鸡就没了。这个母鸡是儿子负责喂养的,下的鸡蛋也是他的,他接受不了母鸡的离去,一直哭。我不知道怎么跟五岁的孩子解释生老病死,这话题太沉重了。后来,我想到正在施肥的那棵荔枝树,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转换他情绪的办法,我对他说:“二花姑是再也活不过来了,以后这棵树归你管,我们可以把二花姑埋在树底下,让她帮你守望着这棵树,以后的每年夏天,都会有很多荔枝挂在树上的,比鸡蛋还好吃。”儿子想了想,便停止了哭泣,和我一起把二花姑埋在了树底下。
后来我到岭上干活,后面经常跟着个小跟班,儿子学会了拔草,松土,浇水,他很用心地管理着属于他的那棵荔枝树。第二年夏,树上果然挂了满树的红荔,比其他树的荔枝更大更圆润,也更甜。儿子吃着荔枝,满脸喜悦,成就感满满的。那棵树的荔枝从来不卖,自家人吃或者送亲戚朋友。当然,我一直没告诉过儿子,我给那棵树施了双倍的农家基肥和叶面肥,剪枝环割压花等等,用在那棵树的功夫也是最多的。
在荔枝岭的日子,忙碌而踏实。然世事难料,原来觉得能待一辈子的地方,能干一辈子的活,几年后,却因为一份代课老师的招聘信息而改变了,为了方便孩子上学,我回学校做了一名老师。荔枝树,承包给别人管理了。
一晃二十年过去,很多旧事渐渐模糊,而那年初夏站在满眼嫩绿的山坡上的情景却越来越清晰,那份灵魂相融于大自然的清新和喜悦,竟恍如昨日。
常怀念那段时光,怀念荔枝的甜,那是初夏阳光的味道。我也从来不敢忽视随风轻舞的叶子,绚烂的花,悦人的果,都是在绿叶的怀抱中成就的辉煌。荔枝树的叶,绿了一辈子。花开,叶绿着,果熟,叶绿着,入冬经霜,寒风围剿,荔树上仍旧亮着充满希望的绿色词组,像茂名人,温暖而又努力向上。
怀念那盛夏山间,荔枝绛衣朱裳,一片暖色,如千林霞碎。亦如嫣然仙子长驻在粤西之地,述说着岁月的流转。
历史沉淀,古荔园如瑰宝,山水荔乡,妃子笑的故事至今仍在民间传唱。那小小的红荔不仅深受帝妃喜爱,还是文人墨客的宠儿,更是普罗大众的心头宝。她让乡亲们笑逐颜开,让好心茂名熠熠生辉。
今夜,游子身在异乡,念故里。浅饮一杯荔枝蜜,以慰乡愁。如同莺舞蝶飞的春日,走在漫山遍岭的荔枝花丛中,流连忘返;如同风轻云淡的初夏,摘一个心形的红荔,放进嘴里,甜了整个夏季。当初,我是带着荔枝的甜出发的,妃子笑,桂味,糯米糍……这一路的甜啊,温暖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