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端雄
　　惊蛰前后下了一场没完没了的雨。淅淅沥沥的雨水声，让人仿若回到了在瓦屋生活时的时光。
　　记忆中，瓦屋的屋檐下总会晾着未干的衣服。看着那些在风雨中来回飘荡的衣服，想着未知前程的自己，我总会有一些感伤，不知以后将走向何方。
　　瓦屋用木板分隔成两层，而我就住在上层的小阁楼里。阁楼里有一个向着门前开的小木窗，连窗柱都是木柱的，也不知是当时村里的建筑风格使然，还是家人有意为之，我觉得，这个小窗应该是当时家里唯一与优雅有联系的媒介了。透过小窗，门前的那几片稻田总会在春天里展现着无限的绿意，稻田的尽头是那条流过村子的三岔河，我家祖祖辈辈就在这条河边辛勤劳作，繁衍生息。河边长着两棵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的万寿果树，在春雨中吐出新芽，无数次地唤醒沉睡在冬季中的垌心村。曾几何时，在朦胧春意中，家中的小阁楼、缓缓流过的河水、万寿果树上的那一树新绿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总会在我的梦中清晰而悠远地浮现。而我，却不知何时才能置身于那熟悉的乡情当中。
　　我没有真正意义上出过远门，却又是待在家时间最少的人。少年求学，中年谋生，世道维艰，为求安逸，依然力争上游，却不敢妄弃家乡的每一丝温暖。新年开工出发时，祖母悠悠地对我说：“自己有车了，等闲时就回来呀！”我却不敢正面答应于她，归期如何，我也无法确定，生怕到时老人家失落。老人家真的老了，步履业已蹒跚，眼神也没有了昔日的光彩，更没有了以前的健谈，然而，现今她的每一句简短的话语说出来，却又是那么使人心情沉重。《客途秋恨》中的母亲对张曼玉扮演的晓恩说：“愈亲愈远，愈远愈亲”，刹那间就使人泪崩，这句话当真道尽了多少老人的思念呀！
　　女儿崇宁又趴在我的背上，向我撒娇：“爸爸，崇宁好爱爸爸哦，崇宁好爱妈妈哦！爸爸你也要爱崇宁哦！我们有东西要一起分享哦！”祖母说，崇宁像极了以前的我，嘴也甜得让人心醉，看着就使人觉得欢喜。祖母疼爱后辈的这种感情一直无私到了曾孙辈。无数次地，我无法忘却祖母以前蒸在饭面上猪油渣子，还有早上起来烤在炭火上的长粽子，祖母用她灵巧的双手在那饥饿的年代让我们依然感受到家的温暖，那时的她是我们最依靠的港湾了。但如今，虽然她一直想抱着崇宁或侄子浩轩和乡邻们在地堂上拉拉家常，但却每每无能为力。我想，老人家的身体，是真的再也承受不了曾孙们的重量了。
　　清晨，太阳出来了，阳光洒落在身上，那种温暖的感觉是那样的熟悉。曾经在春日暖阳下，我和家人在松木岭的山地上播下了一年又一年的希望，我往地里放着玉米种子，阿爸挑来粪水，而祖母负责浇粪水，她浇得是那么的认真，仿佛种下的就是人生的珍宝，然后，大家一起再给种子覆上土。夕阳西下，我们乘着余晖行进在回家的路上，一切是那么的静谧而安详。一段时间后，我和阿哥穿梭于一片片玉米林中嬉戏，而祖母一边在给玉米地除草，一边在絮絮叨叨着……天边的那一抹白云在春风中越飘越远，云朵将那一段段温暖完完整整地替我们留存着，一直带向更远的远方。
　　我和家，愈亲愈远，愈远愈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