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的思念


■李坤鸿
  壬寅年五月,我的老首长爱女王和林给我来电话,关心我的身体情况,问候我的家人。感动之余,突然想起一句俗语“有其父必有其子”。可能是基因使然,她的许多言行与其已故父亲如出一辙。
  老首长名叫王一吾,湖南安乡人,是一位老革命,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湖南省军区政治部工作时是我的处长。老处长一心扑在革命事业上,从不向组织伸手,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体现了一名共产党员的优秀品质。是我一生中最敬重的人之一。
  人们常说,人格的魅力是思想感情方面特别吸引人的一种力量,是从一个人的具体行为体现出来的。当你感受到这种力量的时候,会受到鼓舞和鞭策,甚至影响你的一生。
  1978年初,学校放寒假了,我的儿子和他妈到部队探亲。那时,省军区住房比较紧张,领导安排我们临时住在大礼堂二楼的耳房里。能容纳一千多人的偌大礼堂,周围都没住人,空荡荡的,有的门窗欠修葺,风一吹发出许多怪异的声音。特别是夜晚北风呼呼的时候,一种冷落孤单的感觉在我们的心头笼罩着。
  大年初一一大早,屋外飘着雪花,气温在零下几度。我们一家还在梦中,忽然有人敲门:“李干事!李干事!”我觉得声音好熟,但又未听出是谁,赶忙披衣起床。开门一看,啊!原来是我的老处长。慈祥的脸孔带着微笑,双手捧着一个有盖的白色瓦盅站在门口。我愣了一下说:“处长,这么早有事吗?”处长说:“没什么,过年了,送点甜酒来给你们。”那时候,鸡蛋煮甜酒是湖南人用来招待贵客的,有点突然让我一时不知所措。我感动地接过老处长手中的甜酒,看着老处长那已斑白的头发还沾着雪花,一股暖流涌向全身。
  有一次,省军区足球场因比赛要移动一副钢制篮球架,我请示司令部作训处同意,从警卫连调来了一个班帮忙。那天刚好下雨,老处长带着我打着雨伞指挥战士搬球架。战士们血气方刚,年轻力壮,在班长的带领下喊着“一、二、三”,想将球架抬起来然后移到别的地方。由于球架太笨重,战士们感到有些吃力。说时迟,那时快,老处长把雨伞往旁边一甩,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抬球架的行列。我见状,一时感到脸发烧,也丢开雨伞上前帮忙。不知是多了我们两人还是战士们受到鼓舞,球架一下子就被抬了起来,并移到了指定的位置。事后,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我常常反问自己:“当时年轻的我为什么就不主动先于处长去抬球架呢?”
  2018年4月18日晚上10点多,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拿起一听,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从几百公里外传来。原来是老首长从休养地——广州打来的,当年已91岁了。
  我对着手机高兴地大声说:“首长好!”但对方好像没有反应(后来经了解知道老首长耳朵不太好使了)。估计他没有听到我的问候,但那洪亮而带有磁性的声音一点也没有改变。我只好静听老首长说话了:“坤鸿吗?你写的新书《难忘天的高远》收到了。我一拿到就打开翻了翻,书中写的很多事都很熟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我用了一天多时间就全部看完了,很高兴,也很感动。我看完后在书的最后页写了一段文字……”接着老首长还把他写的文字一字一句念给我听,让我感动不已。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我心目中,老首长是个真正的“朱”者。如果说我在成长的道路上做过一些好事的话,老首长的影响可以说是“军功章有他的一半”。的确,老首长的为人做事是有口皆碑的,对我人生影响非常大。我曾经写过文章赞颂他工作率先垂范和爱兵如子的事迹。老首长已是一个耄耋老人了,但对过去部下的一本小书如此爱不释手,十万字的书居然一天多就看完了,而且看得是那样的认真,那样的细致。是我的书有水平吗,不是,而是老首长带着深厚的战友情,带着对自己下属的厚爱和体贴,带着对部下劳动成果的一种尊重去阅读的。
  老首长历来对工作十分认真严谨,这次看我的小书又一次得到印证。他在电话里对我的作品给予充分鼓励的同时,非常认真地指出了不足,甚至到一词一字。比如校对不够细致,有几处错别字,建议我以后如再版要改正。老首长一丝不苟的精神又一次让我深受教益。我深深感到,老首长的这个电话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人生教育课,让我受益匪浅。不知为什么,以上这些事一直无法在我的记忆中抹去,也许这就是老首长的魅力吧。老首长的人格魅力一直鼓舞着我,鞭策着我,教育着我,让我更加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行动是最好的语言,博爱是无形的力量。老首长用他的行为体现了他的人品,张扬着他的魅力。林肯作过一个形象的比喻:品格如同树木,名声如同树荫。我们常常考虑的是树荫,却不知树木才是根本。让我们多想想“树木”,少考虑“树荫”,做一个品格高尚的人,做一个有魅力的人。
  人们常说心有灵犀。2021年10月前后,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件什么事要做。现在回想起来,就是几次与老伴商量要去羊城看望已耄耋之年的老首长。我电话与老首长女儿相约,得知老首长因病住院了,而且病情比较重,更让我们急着要成行。
  10月25日,我和老伴从茂名乘车到了羊城南部战区医院门口。由于防疫原因,不能直接到病房。老首长的女儿善解人意,为了却我们的心愿,用轮椅把老首长从七楼病房推到楼下绿化带让我们相见。老首长虽然病情很重,但他离我们好几米就用特有的方式(向女儿示意)表达见到了我们。当我们走近时,老首长显然很开心,用不太清晰的语言说了些我们听不大清楚的话语。此情此景,让我一阵心痛。显然,老首长精神状态不好,脑袋有时耷拉着。我们短暂的交流是在他女儿当翻译的情况下进行的。其间,当与我同去的外甥郎用手轻轻托起老首长离开轮椅依托的右脚时,他还竖起了大拇指。老首长的女儿跟我们说,探望的前一天,考虑她父亲病情较重,行动不便,反复三次征求其意见是否见我们,老首长都表示要见,这深深触动了我回忆的神经。
  正因如此,老首长让我尊敬有加,没齿难忘。2021年11月3日,老首长没有绕过自然规律这个法则,“违约”乘鹤而去,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天,终年96岁,真的令人唏嘘和遗憾。老首长留下遗嘱:不搞告别仪式,不打扰远方亲朋,遗体捐给医院。这是一个共产党人,一名革命军人的最后奉献。
  老首长不但是我们的好领导,更是我们的良师益友。正如战友尹承千在《悼念王老》一文中写的那样:“今天,当您的部属——宣传队的战友们获悉您仙逝的讯息后,无不感到震惊和痛惜!战友群里的一片哀悼声,您听到吗?您看到了吗?”
  是啊!老首长,假如我们不曾相遇,您还是您,我还是我,怎么会有写不完的珍惜,说不完的思念呢!
  老首长,您安息吧!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