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舅爹”确系难


■李争
  已故舅爹(“舅父”昵称)系信宜首位特级教师、信宜一小原校长。他居家在校,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山区工作的父辈携我们进城,都是做客舅爹家中;春节回故乡过年,要辗转四五个公社,还必经县城,舅爹家就成为我们的上落站;恢复高考后我进城补习,寄住过舅爹家。
  舅爹在县城工作时间长,有名望,人际关系广,却始终保持勤朴敦厚的作风。那时他家人口多,生活还很拮据,舅爹对我这个山区长大的外甥却比他亲孩子更呵护有加,还经常给我讲“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等古人求学典范的故事。
  那时信宜一小是县城仅有的一间小学,学校门前沿人民路走百余米便是县政府,政府前是一条二三百米长的红旗路,与城区仅有的街头到街尾不到千米的解放路大街交汇,形成最繁闹至今还保留着的“十字街”。学校周边囊括了熙熙攘攘的影剧院、灯光球场、工人文化宫、粤剧团……这些文体场所给那一带带来很大的人流量。青少年时代每年寒暑假或节假日进城,舅爹都能弄到每张一角几分钱却挺抢手的电影(戏)票,让我们排队进入学校旁的影剧院看一场宽银幕电影或粤剧大戏。
  在县城里,酷暑天能舔上一口大街上流动叫卖的装在冰壶里几分钱一条的雪条,就爽歪歪算侈奢矣!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一个酷暑天,舅爹正伏案工作,我刚从山里进城来到他身边,他很欢喜,瞒着家里孩儿,身穿西装短裤、破旧白背心,摇着一把大葵扇,悄悄带我到“十字街”解放路街尾那间南侨冰室,要了一碗约莫是四五角钱的冰冻芝麻糊,他舍不得吃,却专注望着我啧啧食完,那唇齿留香的味道至今还回味无穷……
  改革开放后我参加工作进了城,一眨眼也是个城区生活逾四十年的“老信宜”了,目睹了城区翻天覆地的变化,亦做了几面舅爹(信宜之俗为每诞生一名外甥儿俗称做了一面舅爹),乃至十年前还升级做了舅公。而我人脉关系和格局远比不上我舅爹。回眸当年我进城探舅爹,舅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是何等崇高!想想当下,若有山里的外甥儿(孙)们进城来我这“舅爹”家中做客,给他们一点恩惠和教诲,让他们留下一代人不可磨灭的城市印记,那该有多好呵!然而几个外甥儿(孙)都是城中长大,有的外出发展,比我见过更大的世界,他们的今天绝非我们的昨天。
  三年前信宜建起了千年古韵凝聚的青少年网红打卡点窦州里,今日的窦州里给城中长大青少年的自洽跟昔日我在解放路南侨冰室的感觉不可比。前年国庆节,侄儿携媳从外地刚回到信宜,约我逛下窦州墟并在那一起进餐,电话响时家里饭菜快要上桌了,窦州墟我也是不止趁过一次的,正犹豫着去不去,想想难做好“舅爹”角色,反客为主,出去为侄儿饭局埋个单,做个好“叔叔”也算是一个弥补呗。相约到了窦州墟一家食肆,食完美食我抢着拿餐款结算单去埋单,手机扫码后还未来得及输入款项,但听“滴”一声,侄儿跟在我身后远远就扫码敏捷地抢先交了款。哎呀,当年“舅爹”在南侨冰室要一碗芝麻糊那种支付环境和快感还有机会作个“情景模拟”么?南侨冰室早已成为过往。以为新建窦州里还很了得,近两年到城区玉都新区这边感受城市的飞速蝶变,更会令你眼花缭乱……
  在大信宜估摸找不回真正做“舅爹”那种感觉了,或有朝一日能到外面去看更大的世界,只有被后辈陪你去踉跄的被动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