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奶


■邱勇
  记忆中,我的堂阿奶——家乡话称伯母为“阿奶”,是生产队的五保户,20世纪70年代已去世。她的名字已模糊,90年代的重修《族谱》也没记载。
  我懂事时,堂伯父就不在了。阿奶仅生一女,嫁到十多公里外的村庄。
  生产队讨论是否确认阿奶为五保户时,曾有人劝其侄媳妇(其侄为国企职工)照顾,侄媳妇以照顾三个孩子已超支为由婉拒。我家关系疏一层,且我家有爷爷奶奶,超支更大。最终认定为五保户,生产队凡分粮油等物品,她都能领取人均份额。
  阿奶与我家来往密切。我上中学时期,每逢周六回家,晚饭时,她一定用碗盛上她在家做的饭菜,端着到我家,与我家七口人围桌而坐。她说:“人多喝粥都香。我一个人吃饭没滋味。”有时候,吃着吃着,她会哽咽:“看到你们家三代同堂,喝番薯稀粥都这个抢那个夺的,热闹,我孤独一人有饭吃又如何?想想我孤零零的,真不知道死后这把骨头有没有人收拾。”每遇此情此景,我们都劝她宽心。
  随着年老,阿奶越来越多病痛。一般感冒,她会喝一碗辣姜薄荷粥自疗。每逢队里社员不见她到晒场独坐,就知道她病得不轻卧床不起了。按规定,队干部会抽空上门看望,联系大队医生面诊治疗。我妈是大队干部,每次都会上门煮药熬粥照顾。遇上病重,她女儿总会流着眼泪来,擦着眼泪回去。大家都是生产队社员,请假不能过夜,她总会在天黑前临回去时找到我妈,嘱托我妈多留意,多关照,有急事记得打电话。那个时候,每个大队只有一台手摇电话机,通讯艰难,有时候,一句口信送达很可能要一天。
  一个周六晚饭时间,我不见阿奶过来,问起才知她已去世几天,由生产队送葬了。我问:“三姐(她女儿)来了吗?”阿婆摇头:“按本地习俗,女儿不能送终。”
  那个年代,娶妻生子,不仅为传宗接代,更是为养老送终。而阿奶这样的五保户,终其一生,依托的是集体的温度,也背负着时代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