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江火胜
  我的奶奶叫陈芳,是露天矿生态公园附近的木头塘村人,她在92岁那年离开了我们。
  我怀念的,是我小时候奶奶带着我们几姐弟一起走路回她娘家吃年例时的种种美好,细算来,也是40年前的事了,那场景也只剩下记忆里面的依稀了。她就一个弟弟,即我的舅公。舅公走得早,他离开后,他的儿女跟我们一大家之间就很少来往了。往前想,是痛,往后想,也是痛。
  奶奶没念过书,不会写字,也没用过手机或BP机,没有受过短信息或高频电话的干扰,这不知是不是她长寿的一个原因。她会简单的算术,若挑些农产品去墟上卖,晓得计算金额。爷爷奶奶日出而作,含辛茹苦拉扯大几个孩子,待儿女都成家后,奶奶的主业也变成了二三十年的循环往复式的照顾孙辈了。爷爷奶奶的一生,大致是非常艰苦的,但他们尽量让自己的步伐保持松弛轻盈。
  奶奶为人善良包容。自打我有记忆起,就没见过奶奶跟邻居吵架,她负责带大的娃,也没受过她的“藤条炆猪肉”。她是从饥荒中走过来的,也是从战火纷飞的年代走过来,一生没有任何文凭或学历,但她懂得,不可因一根稻秆上的谷穗少就舍弃整株稻穗。对她来说,每一粒稻谷都很重要。
  奶奶是农民,一生面对的是身边这片肥沃的土地。爷爷奶奶的脑里,有着几千年延续下来的农耕栽种、运用时令、顺应自然的经验,这些全是大智慧。我们村里,以前家家户户都栽种甘蔗,那种黑色皮、收成后捆绑好拉去公馆货台发火车皮的糖蔗。那时,甘蔗产量一年比一年高,缘于乡亲们能很好地交流与合作,从开始的不敢种或不会种,到后来,我产量高点了我就教你,你种的成本低点了你就把经验传授给我。奶奶和乡亲们都心存执念:默默耕作,踏实付出,大自然会给予我们最大的回报。
  奶奶的眼里,捡豆得豆。她一辈子没闲过,从没有什么“双休”“单休”的概念,平日一有空,就会提起一个竹篮子,游走在村子四周的每条田垌,看哪家人把花生收成后,她拿着一条棍子,去寻找遗漏在藤上或残留土里的零散的花生。这些行为给人感觉有点像是去捡便宜,但不捡的话,那些花生也是回归大自然的了。她把捡来的花生晒干,再偷偷拿去油桁压榨,最后,大概能换来十来斤花生油,她再悄悄地“二一添作五”分给每个子女。这些,她一直坚持了差不多20年,直至前几年她行动不便,我爸和几个叔父轮番劝阻,担心她在炎日下中暑,她才肯“退休”的。在她眼里,只要是自己的双手劳动换来的东西,总会比其他的香吧。如果那时给奶奶弄个健康步数测试,每天肯定超过两万步的。
  奶奶走后,去花生地里捡拾零碎花生这些事在村子里也就消失了。这些是她的一种精神寄托,一天的收获无非就是一斤半斤的,然而,她在七十岁后还能产生或多或少的一些劳动价值,对此我们更应该给予一份尊重。狂风暴雨或严寒酷暑,行为很直白,让人觉得很迂腐,也有几分淡淡的寒碜,但深想一层,她的无畏无惧,她的坚韧执着,都是我们逐渐缺少的呀。生活过的无非是一种心情,奶奶,才是真正的“运动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