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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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劲确实喝多了，但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磅礴的力量，支撑着他万分艰难地爬到张老师和韩蕾身体旁，颤抖着手先后放在她俩的鼻孔处，竟感觉都没了呼吸。心里仿佛“轰”的再被炸了一次，韩劲霎时昏迷过去……
　　苍山镇这几年借着国家扶持革命老区的“东风”，居民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春节一连几天夜里，家家户户都燃放烟花爆竹以示庆贺，此起彼伏。刚才手榴弹造成的爆炸声，恰与邻居燃放鞭炮的炸响混在一起，根本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直到天蒙蒙亮时，韩蕾丈夫醒来不见人，发现韩蕾一夜未归，这才找到了爆炸现场。眼前三人血淋淋伏倒在地的惨状，令他惊惶发疯似地连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很快，他们都被送往了医院。韩劲因有妻、妹二人的舍身保护，没有直接受到手榴弹爆炸的冲击，伤势不算重，不幸的是，张老师和韩蕾无辜的生命就此划上了句号！
　　对于这起突发的爆炸伤人致死事件，临沂市公安局非常重视，投入不少警力专案侦查，可完全没有摸到凶手的影子，只因柯金福和波叔在犯案后便已连夜逃窜到了临沂市。公安局在侦查中，了解到近两年由于大蒜生产经营业务做大，韩蕾树敌颇多，于是给出的初步结论是将此案定性为业务纠纷所导致的仇杀。
　　这个结论却让病床上的韩劲难以置信。作为老刑警的直觉在跳动——那枚手榴弹隐约是冲着他来的！可有什么证据呢？他一时半会也还摸不着头绪，只能先将这颗怀疑的种子埋进心底。
　　而已返回江南市的韩小倩，此时尚未知悉母亲意外离世的噩耗。一想到这点，韩劲在为丧妻失妹伤心的同时，还愁苦着不知该怎么面对韩小倩：“我年轻的女儿，如何承受得了突然永远失去了母亲的悲痛啊？”
　　再说韩小倩，年初一那日告别亲人后，一个人坐完汽车再转火车，一路颠簸着奔往她的心之所向处，终于在年初二傍晚顺利回到了江南市。在这返程中，她始终忐忑不安，心里既有与龙涛明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热盼，又有于春节团圆之时离开双亲的怅然若失，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随着人流走出车厢，韩小倩脚上那双半高跟的白色运动鞋轻巧地踏在站台的水泥地上，鞋尖沾着些许辗转旅途的尘土。深黑色棉裤的裤脚微微卷起。上身外裹纯白色的羽绒服。一条大红丝巾松松地系在颈间，随寒风轻轻飘动，衬得她肤色如玉。
　　她左手按着人造革挎包，右手拖着的棕色行李箱轮子咕噜咕噜作响。乌黑的马尾辫垂到腰际，随着步伐轻摇慢曳。刚走出车站口，灯光骤然亮起洒落身上，勾勒出她修长的身姿。过往行人不由多看了两眼——这女孩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带着一种鲜活的美丽风情。
　　“小倩，我在这里呀！”这时，一声熟悉的呼唤穿过嘈杂的人群传至耳边。沿着声音往前望去，韩小倩看到了于站台口处迎风伫立，一手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另一只手向她频频挥舞的龙涛明。他身上的藏蓝色呢子大衣被晚风吹得微微鼓起，整个人挺拔得像棵白杨树。
　　“龙哥！”乍见心上人，韩小倩脸露喜色，立即小跑着迎了上去。
　　龙涛明考虑到还在过春节，为让司机小张多陪陪家人，他便自己开了车来接韩小倩。上车后，两人一番商量，决定先去江南市鼎鼎有名的“肥佬土猪店”好好吃一顿。
　　江南市盛产芭蕉和香蕉。农民总是把蕉树磨成碎粉，加上谷糠调成猪食，每天给猪喂养。养足一年多后，猪便长得龙精虎猛，健壮结实。这家“肥佬土猪店”就是专门用此种猪做成餐肴的，因皮脆肉滑、浓香可口且风味独特而广受欢迎。
　　店内灯泡上积着层油垢，却也照得每张桌子都亮堂堂的。待各自吃了几口香猪肉，龙涛明拿筷子头敲了敲搪瓷盘子，逗韩小倩说：“你知道吧，这儿的猪吃香蕉树长大的！”引得韩小倩噗嗤地笑了起来。
　　俗话说深爱的情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韩小倩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心上人，似有一种比生命还宝贵的东西失而复得之感。而在龙涛明眼里，韩小倩堪比戏文所描写的孟姜女和祝英台那般纯洁真挚。
　　四目相对之间，互相纠缠的视线清晰传递着他们浓烈的爱情电波。两人一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情难自禁地紧紧搂抱在一起，并将自己的初吻都献给了对方。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结束了这甜蜜的时刻。
　　买完单后走出店外，龙涛明欲先送韩小倩回家。但韩小倩意犹未尽，撒娇地对他说：“龙哥，我们相识这么久，你都还没陪我看过电影哩。我想和你看一场电影，好吗？”
　　龙涛明想想也确是这样，不免油然生出一股愧疚感，于是满口答应：“我的好小倩，今晚就补偿给你。”韩小倩开心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建议：“马丽同我说过，新半岛酒店顶层有专门看电影的包厢，既豪华又私密，体验感好极了！我们不如也去那儿看？”
　　虽然龙涛明在华中大学读的是农机专业，但他酷爱文学，不仅阅遍了古今中外名著，更是个不折不扣的电影迷。学校门口的新华电影院，每逢新片上映，总能看到他徘徊的身影。只是学生时代囊中羞涩，常常只能望着贴在电影院外的海报，失落无奈。
　　后来文学沙龙的一位同学告诉龙涛明，电影院征集影评文章，一经采登在门口宣传栏就能得到两部电影的赠票。为了多看电影，他自此开始卖力写影评，常常给电影院投稿。大学四年间，他几乎免费看遍了所有上映的电影，让不少同学羡慕不已。这段“电影迷”的快乐生活，至今想来仍让他会心一笑。
　　工作后，全心扑在繁忙公务上，龙涛明便丢掉了看电影这类休闲娱乐。这些年，他都已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电影迷”。直到今晚，韩小倩提议去看电影，那些沉睡的记忆突然苏醒。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孩，他不禁觉得，在这美好的夜晚，和心爱的人一起看场电影，实在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于是，欣然载着韩小倩，来到了新半岛酒店。
　　当这对兴致冲冲的情侣步出酒店第39层的电梯，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象。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玻璃橱窗里贴满了性感女星的海报，同时动作片大咖激斗场面的剧照在彩灯照射下也格外吸引眼球。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管理人员上前来迎接，压低声音问了句：“先生，需要陪看小姐吗？”龙涛明连忙摇头摆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恰逢此际，市政府的邵副秘书长神色匆匆地从里头走出来。龙涛明略感惊讶，叫住他：“邵秘书长新年好！你也来看电影？”邵副秘书长先是一愣，随即叹道：“唉，劳碌命呐！我哪有这个闲情逸致啊。”龙涛明又问：“陪老板来的？”邵副秘书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答非所问：“你们玩吧，我得回去赶材料了。”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询问价目后，龙涛明和韩小倩有点心痛地花了钱，并在管理人员的指引下进到一个双人包厢。包厢里，从装饰、摆设到各式物件，奢靡程度大大超出了他俩的预期。
　　只见南面近30平方米的大屏幕，正播放着香港歌星张学友的《每天爱你多一些》。一张双人按摩躺椅正对着屏幕，供客人舒服地边按摩边观影。东西两边分别是装修考究的沐浴室和卫生间，北边则是茶酒吧台区。水晶玻璃地板在可调控变换成不同情调的彩灯下流光溢彩。龙涛明心想，怪不得收费这么高。
　　“两位想叹什么娱乐项目？”服务员恭敬地问道，一边为他们倒上热茶。
　　韩小倩望向龙涛明，龙涛明点头示意她决定。“我们看电影。”韩小倩礼貌地同服务员说。
　　服务员点点头：“是港台的还是内地的？”
　　“港台的吧。”韩小倩想了想才答。
　　“现在港台最火的电影是《赌圣》《跛豪》《倩女幽魂》……”服务员殷勤推荐。
　　听到《倩女幽魂》时，龙涛明皱了皱眉，觉得与韩小倩名字重叠不吉利，开口打断：“就看《赌圣》吧。”
　　调出《赌圣》这部片子，并向他们交待了播放的操作，服务员就识趣地躬身出去，关上了包厢门。
　　龙涛明和韩小倩调试好自动按摩椅，准备开始观影时，忽地从隔壁包厢传来一阵阵暧昧的男女喊叫声：“寒雪，我爱你！”“启春，我爱死你！”
　　龙涛明警觉地循声找去，发现两间包厢之间有一扇连通的隔门。此门不知什么原因，留出了一道缝隙。他下意识推开一些，顿时僵在了原地——原来竟是他的两位熟人，梁启春和寒雪在这里鬼混。跟在他身后的韩小倩，也凑了上来，看到了这一幕。
　　被眼前所见震怒到全身发抖，龙涛明用力扯上那道门，并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不要脸！”而韩小倩此时想到的却是，寒雪这位情敌再也不足为惧了。她也明白到，之前确实是自己误会了龙涛明。
　　一把抱住颤动着的龙涛明，韩小倩踮起脚跟，在他耳边轻声地说：“龙哥，不看电影了，我们走吧。”龙涛明重重地点点头。扫兴至极的两人就匆匆离开了新半岛酒店。
　　市区里烟花爆竹声接连不绝。龙涛明一路闷头疾驰，送韩小倩回到市公安局大院后，独自回了宿舍。
　　拉亮宿舍灯，他心烦意乱地走到南墙边打开窗户，夜风夹杂着硝烟味扑面而来。楼下南公园错落有致的一排排树木，挂满了红灯笼，隐约可见游人如织。
　　刚才意外目睹曾经的初恋与别人偷情，令龙涛明的心情有些糟糕。但他绝对想不到，就在楼下南公园里，有一位坐在石凳上的女子正痴痴地望着他的窗口，眼中闪烁着深沉的爱意——没错，她正是心心念念走火入魔般单相思着龙涛明的黄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