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之十六)


许向东
  江仲奇问明梁志石的情况,说:“梁志石的弟弟梁传文跟着校长梁深远与学生会作对,被我们赶跑了。现在他的哥哥又跳出来捣乱学生剧团的演出,必须要认真地教训教训他,整肃一下这个土豪劣绅的气焰。”
  因为出发前,朱老师就交带过,若演出碰到有人捣乱,剧团要与当地农会商议坚决处理,决不能轻易放过。于是,他就和鳌头乡农会筹备委员会的张勇强组织了五六百农民打着犁头旗去兰石乡找梁志石算账。上百名农民自卫军扛着大刀长矛,拥着南中剧团的学生们,威风凛凛地走在队伍前面。农民们一路敲锣打鼓。听说要去整治那个捣乱戏场的地主梁志石,沿路村庄的人们纷纷加入。到了兰石乡梁志石的家门前,队伍竟增加到了上千人。为了不过早惊动梁志石,队伍行进到距离兰石村二三里地的地方就将锣鼓停下,静默前进。到了梁志石门前,在江仲奇和张勇强的指挥下,群众一下子把梁志石的房子围了个严严实实。
  此刻梁志石正和弟弟梁传文在二楼大厅各躺一张太师椅,一边闲聊,一边闭目养神。他说弟弟的担心实在太多余:我在兰石和鳌头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虽然现在茂南一带闹起了农会什么的,但我的威名在外,谁敢不给几分面子?你分明是在南中受惊过度,神经过敏了。弟弟由着他说,也没表示什么。忽然,听得门外头人声鼎沸,锣鼓喧天,正想起来看过究竟。管家黄三财上气不接下气,慌慌张张地跑到跟前:“老,老,老......老爷!不,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什么事把你慌成这个样子?”梁志石呵斥道。
  “南,南,南,南中学,学生剧团和鳌头乡农会的人找麻烦来了!”黄三财本来说话就有点结巴,一急起来更结巴了。因为他昨晚跟从梁志石去了鳌头圩看戏,知道事情的原委,所以特别紧张。
  梁志石一听,脑袋一下子嗡的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他赶忙往大门外一瞄:可不是嘛,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有打着红旗的,有敲锣打鼓的,有裹着头巾扛着大刀长矛的。群众在一遍又一遍地高呼口号:“惩办破坏学生演出的梁志石!”“打倒土豪劣绅!”“农会万岁!”
  梁志石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快!快!快!快下去关门!说我不在家。”他气急败坏的喊。
  黄三财和在一旁的两名家丁急忙连跳带蹦地下楼,冲到大门口,要把大门关上。然而,却来不及了。
  江仲奇和叶福兴及鳌头农会的张勇强用力推开就要关上的大门,走了进来:“且不要关门,我们有话要跟梁志石说!”“各位学生大,大,大人,梁,梁,梁老爷他不在家……”“梁志石是真的不在家吗?”江仲奇问。“是,是,是,是真的不在家。”黄三财一边说,一边直打哆嗦。“你是什么人?”江仲奇等一边问一边往里迈。黄三财想拦又不敢拦,一步步往后退。“敝,敝姓黄,我,我,我是管家,叫黄三财。”
  “他不在家的话,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回来。我们也走累了。这屋子够大的,我们大家都进来休息吃饭。你既然是管家,就麻烦你安排做饭。听说梁志石家养了不少大肥猪,我们上千号人,你得宰它几头。”江仲奇说着回头大声招呼:“各位同学,各位乡亲,现在梁志石不在家,我们都进来等他,黄管家要招待我们吃饭!”
  “慢,慢,慢,不是,不是,不是……”黄三财一听这上千人要在这吃饭,更慌张了,他张开双手要拦住往屋里进的人们,一边哀求地望着江仲奇:“不急,不急,不急,你,你,你们先等等,我我上楼去问问。”“既然梁志石不在家,还去问啥?!”“我去看,看,看,在不在。”“那好的,你上去看看他到底在不在。”江仲奇说。
  “你们稍等,你们稍等。”黄三财一边说一边往后退,赶紧上楼向梁志石禀报。梁志石一听,脸都吓白了!这怎么得了:这上千人要在这休息吃饭,还指不定晚上走不走。我这不乱套了?!这样不行,这样不行。梁志石心里着急。问明学生头是江仲奇,梁志石对黄三财说:“你把江仲奇请上楼来,我和他说道说道。”
  黄三财跑下楼请江仲奇上楼。江仲奇说:“这怎么可以?你让梁志石下来说,有什么话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梁志石只得下楼,走到江仲奇等人面前,神情慌张,又是作揖又是道歉。
  江仲奇正色道:“你昨晚在戏场捣乱,影响恶劣。我们南中学生剧团和鳌头乡农会今天前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要你就昨晚破坏演出一事认错道歉!”
  “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我认错道歉!”梁志石说着,连连向众人作揖赔礼。
  “不行,不行!第一,你昨天晚上是在戏场上捣乱的,你今晚要回到戏场,向全体观众赔礼道歉!第二,昨晚鳌头和周围四乡八里许多乡亲来看戏,今晚他们不一定都有时间过来,你要写出认错悔过书,在鳌头圩和周围乡村张贴,以示诚意。第三,无论是戏场认错还是贴出的悔过书,一定要态度诚恳,悔过深刻。否则我们会再来找你!”江仲奇道。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一切照办!”梁志石顺从地连连点头。
  学生和群众走后,梁志石和弟弟梁传文商量此事。梁传文说:“我原来就叫你莫要多事,你毋愿听,没事找事,这下可怎得落着!?”。
  梁志石说:“谁想到这帮学生这么难缠。”
  “你想怎么办?”梁传文问。
  “如果真的去鳌头戏场认错和在鳌头圩及各乡张贴悔过书,这就太丢人了,会让人笑掉大牙的。我以后那还有脸去趁鳌头圩?我今天答应他们,实在是被逼得不行。其实我这也是一个缓兵之计,我想到时不去,莫不成他们还会回头来找我的麻烦?或者我派人私下去会会江仲奇,请他通融通融?”梁志石显然是既感到无奈但心又有所不甘。
  “我看算了吧!丢脸就丢脸,不要再玩什么花枪。人家也只是要求你去戏场认错和公贴悔过书,并没有太过分。你按要求做就是了。不然,下次南中学生和那些刁民再来,不把我们家的房子拆了才怪。”
  梁传文对学生和农民会因为他哥哥扰乱戏场的事上门来找麻烦是估计到的,但没想到会来那么多人,更没想到他们会要来这里“吃大户”。所以当时他哥哥提出躲避不见的办法,他也觉得可行。说人不在家,他们还能怎么的?想不到江仲奇竟然见招拆招,以领着这上千号人来家吃饭歇脚相逼。这实在太可怕了。让人根本无法应对。看来经过朱也赤这段时间的调教,这些个学生要比他在南中时更厉害了!本来梁传文想过一段时间上公馆去找找原来几个关系较铁的教师和学生,摸摸南中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做做手脚的地方,然后与区长张大拿配合,杀回南中去。因为张大拿曾私下承诺:你比梁深远头脑灵活,有能耐,如有机会,我一定把新校长赶跑,与校董会交涉让你当校长。现在看来不行了。这班原来稚嫩的学生变得颇有心计了。并且朱也赤虽然不长期在公馆,但一定会盯住公馆,盯住张耀垣。张耀垣做的那些贪赃枉法的坏事迟早一定会揭发出来,不要说没有办法扶他上到校长宝座,就连他自己的位置恐怕都保不住。不要再和南中的学生斗,更不要和朱也赤斗。那样只会输得更惨。到此时,梁传文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明白了过来,真正从心底里服了输。
  于是,他对哥哥说:“刚才你既然认了错,承诺明天去戏场道歉并写书面悔过。你就按照这个承诺去做,不要再搞什么花样,以免惹出大的麻烦。悔过书我可以代你写,无非是让人多抄几份到各处张贴一下。”听弟弟这么一说,梁志石算是完全泄了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