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年


陈冲
  兔年即将告别,龙年即将到来。居住的小城,热闹起来了。小轿车多起来,街市的人多起来,卖春联的把春联挂起来。大红灯笼,一个个一串串在大街小巷、在公园、在三江六岸的绿道旁挂起来了。寒假中的小朋友开心地燃着小鞭炮,鞭炮声从远远近近隐隐约约传过来。年味越来越浓,龙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置身其中,情不自禁便想起儿时过年的情景。那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社会物质匮乏,百姓过年普遍简朴。即便如此,我们小孩子,还是渴望过年。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便聚在一起屈着小手指,数着还有多少天才过年,总觉得时间那么慢,总觉得年还是那么远。
  年还是姗姗来了,除夕这一天,母亲特别忙,一大早就起来杀鸡,然后,把父亲从墟上买回的那刀“五花腩”和那只杀好的大阉鸡同放在锅里煮。煮熟了,捞上来沥干,再加上二条煎熟的咸鱼,便是过年必备拜神的“三牲”。在父亲的眼中,拜神祭祖,是封建迷信活动,他概不参加。这担子自然全落在母亲的肩上了。备好“三牲”,母亲马不停蹄地带着我们兄妹几人,急匆匆赶到村口的土地庙拜土地神。我们虔诚地跪在土地神面前,叩拜再三。母亲双目微闭,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土地公土地婆,保佑我们一家大小平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孩子快高长大,读书聪明伶俐!”
  上午拜土地神,下午母亲又率领我们“拜祖”。在家中厅堂的八仙桌上,摆上十碗米饭、十双筷子、十杯米酒、一碗猪肉、一碗鸡肉、一碗豆腐(寓意日子宽裕)、一碟鱼(寓意年年有余)、一碟米粉(粤语中“起粉”意为兴旺发达)、一碟薯菇(寓意人丁兴旺)。烧8支香,其中6支插在堂厅“神”字下的两个香炉上,门口左右各插1支。母亲和我们兄妹6人,一起跪在案前,母亲说道:“列祖列宗,今日是年晚(除夕),请各位齐齐回家吃年饭。保佑一家大小平安、身体健康、日子越过越甜。”跪拜过后,焚烧纸钱。烧毕,便是“尊酒”(拿来桌上的一杯酒,在纸钱灰上绕一圈洒下),再跪拜,再叩首,完毕,起立,到门外烧炮(鸣炮),宣告祭祖完毕。
  此时,已是盏灯时分。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四周,开始吃团年饭。印象中,团年饭永远是那几道菜:一碟白切鸡、一碟炒“五花腩”、一碟炒粉、一碟煎咸鱼、一碟薯菇煲肥猪肉、一碟炒荷兰豆、一碗煲莲藕、一煲汤。虽然清淡、简单,但在一家人的心目中,已是丰盛美味的团年饭了。
  吃完团年饭,父亲郑重其事给我们兄妹每人发上早已备好的五分钱纸币,而且是全新的,称“压岁钱”。那时,我们不像现在的小孩懂得说“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只是笑笑,默默接过父亲的“压岁钱”,心里感到高兴、幸福、温暖。
  尽管家里困难,但在除夕之前,母亲早早就给我们兄妹每人缝上一套新衣服,在除夕这一天让我们穿上。因此,觉得特别开心,印象特别深。
  也许,男孩都有一个天性,节日特别喜欢燃放鞭炮。但那时没有钱买,于是除夕晚上,村中男孩组成一个“执炮屎”队。午夜后,村里人家都有燃放鞭炮的习俗,于是我们便兴致勃勃到各户人家门口“执炮屎”。主人放完鞭炮后,地上留下红红的纸屑,我们轻轻拨开纸屑,细细寻找那些还未爆炸的哑炮,我们称为“炮屎”。如果谁先捡到一枚,即喜出望外,像发现了新大陆,高兴得大呼“我执到一枚了!”众人看去,果然如此!露出一种羡慕之情。那捡得者,更是得意,就像是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英雄。
  待全村人家的鞭炮陆续放完,天也将亮了。我们集中坐在村祠堂门口的石阶上,从口袋里掏出捡拾的“炮屎”,细数着有多少枚,多者为荣,少者也笑。
  然后,燃放着各自拾来的“炮屎”。那些“炮屎”,有的燃着能发出炮响,有的只是“嗞嗞”冒出几圈小火苗,却没有响声,但我们还是不亦乐乎,笑声不断,手舞足蹈。
  光阴荏苒,儿时的过年,逝去几十载了,但每当除夕将至,年味渐来,这一幕幕往事,总出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