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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小叶榄仁树
■张群红
好像从没有如此喜欢一种树,以至觉得不为它们写点文字都对不起这份情意。
几年前,我刚从乡镇调到城区某小学任教。人到中年,适应新环境的能力似乎与年龄成了反比,每天就像一棵被移植的老树蔫蔫的,能否扎根似乎都是一个问题。但令我费解的是,在上下班的路上,每当我经过那段浓密的林荫大道时,心情都会神奇地变好,真有点不可思议!我想应该是路旁的那两排大树抚慰了我吧。这是一种身形颀长的树,枝丫分明,郁郁葱葱,恰到好处地在黄金点以上长出纤柔的“玉臂”,温情地向路人含笑招手。小小的倒卵形叶子,似铁扇公主嘴里的芭蕉扇,在半空中重重叠叠,撑出一层一层的绿。那是怎样的绿啊,由早春的嫩绿到夏天的浓绿,再到秋冬的墨绿苍绿,绿得使人挪不开眼,这时天空是绿的,阳光是绿的,浮尘也是绿的了,绿得心被融化了,也净化了。
因为喜欢,我从朋友处得知了这种树叫做小叶榄仁树。记忆中,小叶榄仁树是一直披着绿装的,像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个小城。当我惊觉它的叶子也有零落成泥的一刻,已是冬春交替之时。朔风一吹,一片片金黄的小叶子就飘呀飘呀,飘成无数轻盈自在的黄蝴蝶。当一辆辆车疾驰而过,强大的气流旋动沉睡的落叶,霎时,它们化身无数个调皮的小精灵,争先恐后地跟在车子后面,一路“沙拉拉”地欢歌,似有无数的快乐要和这个世界分享。直到车子已跑出好远好远,无力再赶上,才极不情愿地低伏喘息,等下一辆车来,机灵的就又抖擞精神,投入新一轮的欢唱追逐;还没反应过来的就被车轮子无情碾轧过去,一次,两次……最终变成了一堆碎叶片,零落成泥回归自然了。大概一两星期,一棵树的叶子光了,一排树的叶子光了,偶见几片有不坠青云之志的黄叶,象征性地高挂着,等风轻轻一吹就飘离枝头,投入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天地终于岑寂下来,向上的“手臂”继续向上,向下的保持静默。
当我带着残冬的冷寂到处寻找早春的痕迹,竟意外发现几天前小叶榄仁树还光秃秃的枝条上不知何时已冒出了一尖尖嫩黄的叶芽,又过了几天便舒展成嫩绿,而后是一把把小芭蕉扇了。当惊觉满树嫩绿在风中摇曳时,我恍惚不已:这才多久的事?十天,半个月,还是一个月?生命在倏忽间消逝,转眼却又蓬蓬勃勃。小叶榄仁树似乎用生命告诉我:生命之死是闲淡的,唯生更要敬畏,余生之路多坎途,唯坚持方可渡。
犹记去年冬天,我们家似乎遭遇了寒流。首先是即将毕业的女儿面临学业的考验,大家焦头烂额,却还要压着情绪努力去寻求最优解。这事还没捋好,先生又在过年前几天出事了——去朋友家吃饭回来的路上车辆侧翻,头破血流!只有连夜急诊住院,一住就是八天。那年我俩在医院过年,孩子和爷爷奶奶在乡下老家过年。一家人分两处过,这样的年自然不好受。那时的心像压了一堵墙,沉重得无法喘气。人生最大的痛,大概就是亲不能伺,幼不能哺吧。那时寒风萧索,天空注满铅云,浓密地低垂着,小叶榄仁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丫根根向上,似在向天空发出郁闷的呐喊,像极了每天在家和医院奔走的抑郁满怀的我。
生活似乎关上了一扇门,何时我们才能找到另一扇窗?就在我们意志低沉之时,我看到了那在寒风冷雨里摇曳的嫩绿,是的,那一树的绿已回归,细细密密地点亮那灰扑扑的天,点亮我暗沉如铅的心。我的心又开始欢欣、歌唱,我的眼里又开始有了亮光。是的,它们是春的使者,是希望的代名词,它们告诉我:再坚持一下,希望就在下一个拐角。
又是一年冬将至,榄仁黄叶又纷纷。我为叶的凋零感怀,也为下一轮新叶的长成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