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那棵红枣树
■梁占庭
高中以前,我们一家尚在平房居住,院中有一棵三四米高的红枣树,看过嫩黄的枣花团簇温婉后,转眼便可瞅见枝叶间初长成的青色小枣,欢喜之意渐渐充盈心间。
伴随春的滋养,小青枣与日俱增地饱满起来,表皮的青涩也逐渐变得明亮,一颗颗绿珍珠彼此注视着,伴着时节的轮换,相约长大,满心的喜悦更加垂涎欲滴起来。
待到青枣脸红时,中秋佳节准来到。小学的时候,我常学着母亲的语气,对妹妹说:“看,等到枣儿红了,中秋就到了,我们就有月饼吃了。”
但时间总是过得太慢,每待枣儿大一分,我便迫不及待地摘一粒低处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入口中,酸涩充盈着味蕾,结果可想而知。有一次,我走进屋里时外婆哈哈大笑,估摸着外婆是坐在屋内透着窗户看到了我的窘样,她一侧的头发使劲摇晃着,我看着她仅剩的两颗下门牙,也不好意思地大笑起来。她变魔术似地摸出几粒陈年的红枣,我放入口中,格外香甜。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悲秋在火红的枣儿面前,便黯然失色。天高云淡时,某天某时蓦然间,瞅到几颗枣儿染红了小脸,恰似娇羞的少女透着即将收获的惬意,略微泛黄的枣叶也识趣地低着头,让枣姑娘盛情绽放着沉积的可爱与羞涩。
我扯着嗓子喊一声:“红了,红了,快拿根杆子来。”妹妹也蹦蹦跳跳地到了树下,眯着眼一睹枣儿的样子。外婆总是会说:“这娃儿怪猴急的,刚红了个脸儿,还不是最甜的时候,要等枣儿全身红遍了,那才叫一个好吃。”我两个便悻悻地走回屋里,隔着窗户再瞅一眼红了的几颗,心情便又骤然好起来,约摸着它迟早是咱口中的,也就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待到秋日霜起露下,枣儿就会赶趟似的艳压枝头,哪里还管得了池塘的枯荷,就连眼前镶了金边的枣叶也不能留住枣姑娘的心了。跑进厨房,拿起妈妈一米开外的擀面杖,减去了诗圣“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能上树千回”的劳烦,照着枣枝敲几下,枣儿便砸在那脑壳上,落在地上,甜在心上。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苏轼有他对秋的色泽记忆,对于吃货的我而言红枣是最美不过的。待到中秋,对应香甜可口的月饼,最爽口最应景的就属红枣了。正所谓“秋来红枣压枝繁,堆向君家白玉盘”,便应了那句“妙味宜天人,色香绝凡俗”的词句。
在秋的感召下,喜庆的红和香甜的果肉,浇灌成左邻右舍的和睦与友善。妈妈总会把收下的枣儿分成若干份,分给亲邻,量虽不多,但在大家伙的一来一往中,增添了浓浓的人情味。至此,枣便多了些团圆的意蕴,诗云“北园有枣树,布叶垂重荫;外虽多棘刺,内实有赤心”,枣尚如此,况这盛世之下的人呐!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携着凉风伴月香,抓一把枣,边吃边看电视,慢条斯理,这是静谧而香甜的过程。听听长辈讲讲他们小时候中秋的故事,伴随我的长大。现在的我,却已是“桑枣人家近,蓬蒿客路长”,枣儿又变成了思乡的寄托。
离开老家已然小二十年了,那院老屋早已转手他人,不知那棵红枣树是否依旧果实累累惠及新人。每当中秋,我总是会想起那棵红枣树,也总是会想起只有两颗下门牙的老外婆,时光的幸福就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地浇筑在每一条血脉里,延续着,也绽放着。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经常在,花好月圆暖心上。愿我们的生活如这枣儿般,伴着青绿向赤红,甜蜜与收获必然会来到,妙处悠然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