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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的呐喊
■冯毅
这几年我爱在阳台、楼顶鼓捣些瓜、豆、草、龟之类的事。
去年春天,为了养眼,我开始在阳台种了些南瓜、紫豆角,前者收获了几个三四斤重的,后者则有七八斤。最大的收获不是填肚子,而是精神层面的,我把种瓜豆过程的惊喜及囧事写成一篇不到三千字的小散文,参加深圳一个征文比赛,意外地获得了三等奖。我在阳台也种“草”,是从高州老家带上深圳的鸡骨草,母亲时不时去拔些“草”来煲鸡汤给我们喝。
养的龟为石金钱。十多年前,有些人投巨资养石金钱龟。早期投资的人,正如马总“站在风口上的猪”的理论,赚得盆满钵满;后来的投资者,难免成为金字塔塔基的命运。我养石金钱龟,不是为了成为“龟老板”,是为了美好的愿望及寓意,因为家里有老人家。养的六个龟,是从养龟金字塔“塔基”的亲戚处买来的龟种。
爱上养泥鳅,是从去年开始的,这可不是常见的泥鳅,是金黄色的。有一天早上送孩子回校后我如常去官田市场买菜,来到高州新垌镇老乡的鱼档,打算买鲤鱼。在我挑鲤鱼的时候,旁边蓝色鱼框里密密麻麻的泥鳅上下翻滚,时不时看见几条金色的小身影,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问讲捱话的鱼老板:这些金色的泥鳅是基因错乱的?能不能吃?生意人都巧舌如簧,只听老板说:老乡,这哪是基因错乱?是你的运气好,你见过金色的泥鳅吗?很难遇得上的。
通体金黄色的泥鳅,我还真的没见过,于是我蹲了下来,用小网把一条金黄色的泥鳅捞起来。这金黄色的小家伙一点杂色都没有,除了颜色,其他跟常规墨绿色的泥鳅没有什么两样,活蹦乱跳想逃离小网,样子特别可爱。我想既然老板说很难遇得上,如果落入别人的胃里岂不可惜?又想到金黄色本身是一个美好的寓意,就对老板说我要买下这几条泥鳅。老板给了我一个塑料袋,里面放了一些水,让我自己在几百条泥鳅里找。因为颜色不同,很快我就全部捞了出来,一共五条。这时老板也已帮我劏好鲤鱼,我问泥鳅多少钱,老板说,几条泥鳅说什么钱,送给老乡!
于是这五条金黄色的泥鳅跟那六个石金钱龟一样也成了我们家的成员。为了让它们能畅游得舒服,我买回一桶20升装的怡宝纯净水,这个桶就是金泥鳅的新家了。为避免缺氧,我在离桶口处五六公分的三个地方钻了三个小洞口。看着五条金色的小家伙在新家里的自由自在,我为自己拯救了它们的“鳅生”而自喜。只是它们愿意吗?我想如果懂得没被我带来这里的后果,它们会对我感恩戴德的。
养了泥鳅,我才发觉这是一件有趣的事。书本上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写这话的人肯定犯了以点概面的错误,泥鳅就不是,任何动物的肌肉记忆经过训练都能更持久。每天早上上班前我会投喂一些龟料给泥鳅吃,开始那几天,面对食物,它们还扭扭捏捏,藏在桶底不敢浮上水面找吃。尤其是投完料,我把眼睛贴在桶口看的时候,它们根本就不敢上水面,一个虎视眈眈的庞然大物,换成是人类都怕,我想所有动物的安全感是共通的。确实忍受不住美食的诱惑了,它们会冲上来吞下一粒龟料,然后又快速俯冲到它们以为安全的桶底。但过了几天,当我来到桶边,金色的小家伙都跑上水面,欢腾地游来游去,它们知道开餐了,对我这个庞然大物也不再有戒心。这个事实说明习惯已使它们产生了较长时间的记忆,记住了“庞然大物”对它们没有威胁。所以说,即使渺小如泥鳅,跟人类是有某种通联的。每次我靠近桶边,它们就会欢快地窜到水面,跟通人性的狗子一样,这是它们感恩的方式吗?
习惯安逸生活的泥鳅也会有恐惧。隔几天我会给泥鳅换水,水倒得只剩不多的时候,它们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跳动着,碰撞着水桶的内侧,很明显它们以为末日来了,还发出“吱吱”的声音,那是对生命留恋的呐喊。
当初养泥鳅,我的初衷是不想让这几条金色泥鳅落入别人的肚子里,想养到它们老死为止,但我犯了一个生物学上的错。家里养有龟,平常我买肉回来,会切点瘦肉丝给龟吃,龟吃肉是常识。那天我心血来潮,也投了点肉丝给泥鳅,如往常一样,它们也是抢着吃。下午下班回来,有两条泥鳅反着肚子浮在水面,我赶紧把它们倒出来,是最小的那两条,肚子胀得比平常偏大,身体已硬邦邦。我想它们是噎死的,为此我后悔、伤心了好一阵子。为了让这两条死去的泥鳅物尽其用,我把它们埋进了瓜盆的泥土里当肥料。过了两天,另外三条大点的泥鳅也死了,这时我才意识到它们不是简单的噎死,是吃了不该吃的食物,肉不是它们的菜。这和人一样,吞了不该吞的财,大都避免不了噎死的结局。
后来我再去鱼档,鱼老板没骗我,真的很难遇上金泥鳅,分几次才找到几条回来。
养金泥鳅,我已养出了经验,它们可以安心地在桶里安家,不管风吹雨打,这里是它们宁静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