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是、灯笼和元宵


□石雪萍
  辞虎迎兔庆新春,好几年没有见到这般热闹的光景了,我不喜热闹,却也总怀念过年时锣鼓喧天的氛围。童年时期最为期待的便是过年。路上遇上即便是不相熟的乡里人,怯生生地说一声“新年好”“恭喜发财”之类的喜庆话,也能收到利是包,利是包里的钱不多,五块,十块不等。过年收利是这事在孩童心里是蕴藏着妙不可言的乐趣的。然而,给予我更大的乐趣的却是八岁那年过的元宵节。
  每年的农历正月十五日为元宵节,我的家乡有一个传统的习俗,元宵节的夜里要“游火把”,意为在新旧交替的元始之夜,以此祈求天官驱逐邪灵,福佑人间。游火把的队伍有三四十人,有孩童、中青年,鲜有老者。游行队伍在八点出发,在村落间游行,一路敲锣打鼓,抬龙船、挑灯笼、举火把、点火铳,至夜里两点左右结束。结束后,便可领取酬劳。小孩子喜欢挑灯笼,可是由于游行时间长,挑灯笼要求走完全程,游行过程中煤油灯不能熄灭,倘若灯火熄灭,酬劳减半。游行的过程中是免不了要出现磕磕碰碰的情况,如此一来,这等条件对孩童而言近乎苛刻,许多孩子因此往往半途而废。八岁那年,母亲鼓励我去挑灯笼,她到村里要了一个挑灯笼的名额,嘱咐相熟的邻居路上照应我,我甚是不悦,无奈,母亲容不得我打退堂鼓,她笑着站在门口目送我挑着灯笼融进浩浩荡荡的“游火把”队伍中去。
  多年以后,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手中提着的灯笼的模样:薄薄的红布扎起来的灯笼仿似橘子一般的形状,灯笼上描有撒花的仙女,还有一个大大的“福”字,灯笼的内里底端固定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已然忘记当年游行时走过多少个村落,忘记了火树银花在漆黑的天幕上璀璨地盛放,只记得手中轻盈的灯笼宛若千斤,它承载了我的整个元宵节的希望。我一路小心翼翼地守护掌中的那一点微光,生怕出半点差错便前功尽弃。由于年纪小,腿力有限,胆子又小,落在队伍的后面又生出更多的恐惧来。好不容易熬到游行结束,我已筋疲力尽,但看到灯笼里依旧火光如豆,我又兴奋不已。当把灯笼完好无损地交还到负责人三叔公手中时,他笑着摸摸我的头,把利是包递给我,说:“大小姐(乡里人对我的昵称)长大了啊!”听完三叔公的话,我的心情更是雀跃了。在此后的元宵节里,我又挑了几次灯笼,只是,记忆也没有那般的深刻了。
  第一次挑灯笼赚取的二十块钱我一直舍不得花,每当看到它,我便有了满满的快乐。随着生活水平的逐渐提高,时至今日,那二十块钱顶多只能买两串糖葫芦或者几支“仙女棒”的小烟花,然而,在我的心里,它不仅仅是只能换取一些小玩意的二十块钱。
  参加工作后,身处异乡,对元宵节的各种礼俗淡忘了许多,唯独“挑灯笼”的记忆不曾远去。又是一年元宵时,女儿六岁了,她在城里长大,对元宵节的认识更多的只是一个概念,一个吃汤圆或是挂灯笼的概念。我从商店里买回制作灯笼的半成品,和女儿捣鼓了半天才完成了拼合组装。灯笼是真的漂亮:飞龙檐头,灯笼肚腹上印刻着栩栩如生的萌兔,色彩艳丽的萌兔们摆出各种有趣的造型,搭配的流苏也温柔秀丽。这样精美的灯笼不必费尽心思去守护它那一束亮光,电子灯芯不仅能随意开关,还可以选择不同的发光模式,每一种模式都是绚丽多彩的灯光展,闪亮、迷人,但我隐隐感觉缺了点什么。
  我始终觉得眼前的灯笼相比我童年挑的灯笼要逊色得多。眼前迷人的灯笼过了元宵节,也许便会黯然失色了。我们真正需要的,或许与灯笼的本身并无多大关系,我希望我的后辈们能在这个传统的节日里挑起灯笼出门去走一走,在路上,他们总会收获到一些什么,例如胆色、坚持、智慧,或者其他一些生命中必须拥有的优良品质。我们应该知道,元宵节的欢乐,不仅仅来自挑灯笼获得利是包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