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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里的针盒
影月疏梅
我家的博古架上有一只小小的绣花针盒。
竹质,圆形,高约两寸,底部直径也约两寸,分盒盖与盒子两部分,黑褐色的盒面上雕刻着一圈圈的螺纹,由于岁月久远,螺旋纹路细小的缝隙里满落岁月的尘埃,使盒子显得古典雅致。
针盒是母亲的,是母亲所有物件中的精品,据说原来是外婆用的,在母亲出嫁时,针盒成了嫁妆。前两年,母亲看我喜欢便又给了我。
我喜欢它,不是要做针线活,而是针盒里那有积聚了幽远的光阴。
年少时,我们家里生计很是艰难,母亲农作繁重,偏我们粗心大意,不是昨天磨破了袖子就是今天勾烂了裤脚。母亲只得见缝插针,在劳作的空隙里,从针盒里取出一枚小小的绣花针,手指上下翻飞,将我们磨破的勾裂的口子连起,让我们可以堂堂正正的出门、玩耍、上学——这样的情景重复了我无数次的童年光阴。
然而这些情景太酸辛,那时的我便特别盼着下大雨,下大雨时大人们再也无法外出工作了。这样的日子,母亲便会捧出针线笸箩,笸箩里躺着一些裁做新衣时剩下的碎布片儿,几许线团儿,剪刀儿,还有这个小小的针盒儿。母亲翘起兰花指,将拇指与食指贴紧,长长的伸入小针盒里,夹起绣花针,两指轻轻一捻,将针儿取出。然后选取与衣服最相近色儿的线团,将尖尖的线头穿过针眼,再在另一边一挑,针眼两边的线头都平齐了。开始时,我总不明白母亲的手何以这么的灵巧。后来,经常听到母亲缝补衣服时哼着一句话:“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想,母亲就是在这些缝缝补补的日子练出一双巧手的吧。
在记忆深处,对于深冬我有着特殊的情愫。这时节地里的活少,母亲可以很悠闲的做针线活。一张小板凳,一个笸箩,膝弯里放一个火笼,做针线活的母亲,绝对是最美丽的。
我们呢,围着针线笸箩,把玩着剪刀儿,针盒儿。母亲仿佛忘记了生活的压力,她给我们讲各种趣事:邻居家母猪下仔啦,土方救黄牛啦,邻村老人子鱼的趣事啦,外婆给女儿们选婿啦,二舅公土匪窝逃生啦。无所不有,这许多的故事或惊心动魄或新奇有趣的。
有时我们也有自己的事儿做,这时母亲便会边忙活边哼唱一些山歌儿。现在回想起来,缝缝补补的日子虽然清贫却也有滋有味。
但是最让人开心的是做新衣。做好的新衣拿回来了,最后一道工序是钉纽扣。我们自己抱来了笸箩,急切的要从小针盒里捻出绣花针,可是越急越成不了事。这时母亲却总是微微地笑着说一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然后接过针盒灵巧的捻出绣花针,三下五落二的就把纽扣钉好了,把衣服给我们穿上。
只是后来,慢慢地,母亲捻绣花针的手不再那么灵巧了,有时得叫我们来才能将针儿取出。再后来,母亲穿针眼时也没那么的灵巧了,时不时的得让我们帮忙穿针引线……今年,有一次回娘家,我从母亲用了几十年的针线笸箩里拿出针盒儿,把玩着,畅想着几代人的年少时光。母亲见了说:“那么喜欢你便带去吧,我年纪大了,留着以后也就不知道掉落哪里了。”
这年母亲八十六岁了,年纪大,甚少做针线活,她直接把绣花针插在了线团上。而我们,也不再穿破旧的衣服,买的也都是成衣。这小小针盒已失它最初的功用,可是我视之如宝。
我拿回来摆放在了博古架上。读大学的女儿回来见了,说:“外婆祖传给外婆,外婆传给你。妈妈,这是传家宝,将来你也要传给我。”
看着手上小小的古老的绣花针盒,听着女儿甜美的话语,我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