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往事


◎梁占庭
  岁月总是和美食搭伙过日子的,记忆里的味道,总在不经意间勾起如诗如醉的旧时光。指缝中溜走的日子,悄然储藏在心中某个角落,猛然间被味蕾拉回现实,大概就是岁月留给记忆的影子吧。
  北方的饼,当然千奇百怪,花样众多,但煎饼在我的印象里,是能和饺子媲美的,从早餐现做的煎饼到叠好的干煎饼,里面有太多让人怀念的煎饼往事。
  8岁以前的我在农村,对于80后的我,煎饼是不可或缺的美食。没有农活可忙的时候,妈妈就会搬出烙大饼的铝锅,一尺开外,用面粉调出一盆面糊糊,拌一点发菜和小小粒的葱花,有时还打两个鸡蛋进去,这就是摊煎饼的原材料了。铝锅在炉子上加温至适中,母亲的手放在锅上,感受一下锅的温度,差不多了母亲就舀 一勺糊糊,倒在锅内,迅速端起锅左晃晃右摇摇,面糊糊就裹满了锅底,十余秒钟的时间,葱香味四溢,母亲便用锅铲扯起煎饼的一角,前后左右一折,一个煎饼方块就成型了,铲起来放在盘中,周而复始,一大摞的煎饼就成了一家人一餐的主食。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发菜还不像现在成为紧缺的珍贵菜肴,总会吃到。因为外婆家不远的山坡上就有,大舅和外婆每年总会去捡几天,丝丝缕缕,像极了头发团,夹杂着山上的野草和灰土。记得有一次外婆映着煤油灯在择发菜团里的杂草,看她久不久揉揉眼睛,我就悻悻地说一句“择不出来就不吃了呗!”外婆瞥我一眼:“傻娃娃,这可是好东西,再说了哪个好吃的东西就能轻易得到啊,轻松得到的东西人就不会珍惜了……”她笑笑继续着。我不知啥时间睡着,待第二天起来,漂过水的发菜早已乌黑地趴在窗台上。待我回家时,外婆就把晾干的大部分装袋让我带回家。母亲看到发菜,总是暖暖地笑着。
  后来搬进了县城,慢慢地生活条件有所改善,也会学着城里煎饼摊的样子,用煎饼卷着香葱、胡萝卜丝、豆芽菜和一根火腿肠,舀一勺妈妈自制的辣椒酱,那叫一个美味。辣椒酱是煎饼卷的灵魂,辣中透着香,也透着火红的希望。再后来,大学的食堂里也有做煎饼的,但总没有家里的好吃,现在回想应该是辣椒酱做得不好吃,不是手工辣子,也就少了点灵魂。
  有一次在北京的胡同里,一位三十开外的小哥,站在三轮车后,车上摆着摊煎饼的鏊子等家伙什,离手不远处大盆小碗盛着各种小菜辅料,一勺糊糊下锅,一个带把儿的竹刮板和着糊糊在鏊子转几圈,糊糊就铺满了鏊子,他顺手拿起一个鸡蛋,鏊子沿上一磕,食指和无名指巧妙地用力,蛋液就落在鏊子里,竹刮板又是几圈来回,蛋液凝结在煎饼之上,泛着丝丝光亮,煎饼也就熟了。再根据食客的要求放入相应的蔬菜等,一个煎饼果子就成了。我看着他娴熟的技艺,汗珠儿挂在棱角分明的额上,突然听着“帅哥,你的煎饼果子好了!”两排大白牙和温暖的微笑,“再帮我加一勺辣椒吧”我说着,他麻利地加入并递出。接过来咬一口,麻辣鲜香瞬间充斥味蕾,很是享受。唯一的不足是没有发菜那股特殊的味道,想想又很正常,十五块一个的煎饼果子,要加发菜确实有点奢侈,毕竟现在的发菜是个珍稀品种。
  又有一次,在去曲阜孔林的路上,时至中午,烈日当头,和朋友一行人左手拿着水,右手拿着雪糕,正值困乏,忽看到路边有个老奶奶在摊煎饼,我不免吞咽起口水来。
  “哥们儿,咱们吃块煎饼再赶路如何?”我提议。
  “嘿嘿,正有此意!旁边还有个卖凉皮的,一起一起哈!”哥们儿附和着。
  老奶奶见我们走过来,热情地招呼着。一番寒暄,原来卖凉皮的妇女正是她小儿媳。老奶奶指着让我们进身后的房里去,说里面凉快有空调。不一会儿,一碟四四方方的煎饼上桌,搭配翠绿的大葱、蘸着甜面酱、裹着辣椒油,人间至味不过如此!老奶奶约莫一刻钟的样子,也进来坐在一边扇扇子,她边扇扇子边端详着我们,“奶啊,您也来一块吧!”哥们双手递出一块卷好的煎饼,老奶奶推脱着说:“娃娃们,你们吃。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啊,我几个孙孙也和你们差不多大了,在南方打工,好久没回来了,看到你们想得慌呐!”她动动嘴,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眼眶充斥着想念。
  不惑之年,回味一下吃过的各色煎饼,大同小异。还有山西的小米煎饼,山东的煎饼卷大葱,还有陕北的煎饼有点像玉米饼……出差路上,看到煎饼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吞口水,时间允许便买一个,过过嘴瘾。
  可惜的是,我既四体不勤,又不心灵手巧,始终没能学会摊煎饼,倒是妻子更胜一筹,率先掌握了制作煎饼的技艺,时不时做一下。随着生活条件的不断改善,煎饼里卷的也不仅仅是黄瓜丝和豆芽菜了,火腿肠、牛肉丝、炸腐竹、花生酱等等,怎么卷都好吃,而且从来没吃厌过。
  一炉一鏊路边旁,油料葱花鸡蛋黄,煎饼果子香味长,直上九天老君堂,四十不惑回顾望,失足掉进人和网,煎饼的味儿悠长,生活影子不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