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褪色的画卷
◎如夏
深冬了,天气日渐萧瑟,听说油城十路口袋公园的异木棉开花了,我曾在那里的附近小住过一段时日,却始终没有闲暇去好好看上一眼。如今,冬又来了,异木棉也开花了,我便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去看一看。毕竟,能在寒冬的烈风中开成一树芳华的景致在这座小城里并不多见。
在一个薄雾轻绕的清晨,我带上素描本和画架,决定去看看那久违的异木棉。经过人流疏落的十字路口,不远处那一团粉红色的云霞在向我嫣然浅笑。走到近处,一堵约两米高十米长的微弧形墙矗立在眼前,奶白色的墙体泛着淡淡的光泽,墙脚下是一圈儿开得灿烂的三角梅。三角梅耐寒,丛丛绿影中,殷红的花瓣上沾着一层细如微尘的露水,润泽,艳丽,而又清新蓬勃。墙上是一幅浮雕画,健壮的战马在祥云之上昂首嘶鸣,疾风奔跑。马背上的女英雄头戴羽帽,左手拉缰,侧身目视前方,神情冷峻、坚毅而又不失温和。墙的后面是傲然挺立的异木棉,树枝稀疏,略显落寞与萧条。树顶却不甘地开出一片浅红,小巴掌般大小的花朵,颤颤地在风中摇曳。令人惊异的是它粗壮的身躯,腹大如箩,宛如一个巨大的酒瓶,圆锥状皮刺让人望而生畏。这是一棵英雄树,像浮雕画上的英雄一样,披坚执锐,势不可挡。三角梅、女英雄、异木棉,绚丽、盔甲、守护、希望……一瞬间,一系列诸如此类的词语涌现在我的脑海里,以匹配眼前这一幅绝美的立体画卷!
“你在画她吗?你知道她是谁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我扭头一看,一个大约七岁,背着小书包,戴着口罩的小孩儿站在一米开外,他正歪着小脑袋看着我的画板,用手指向那堵浮雕墙。
“嗯,不认识,但我觉得她是一个英雄,你认识她吗?”我停下手中的画笔,有意要逗弄一下眼前的小家伙。
“你居然不认识她!她是中国巾帼英雄第一人!”小家伙用一本正经的神情看着我。
“那你给我说说她的故事。”一个小孩儿说出这番话语,令人不禁侧目,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将号万人敌,兼长古所难。高州女刺史,奋颜何桓桓。一代叛臣谋,反侧旋自安……”小孩儿丝毫不胆怯,张口就背诵上了一段我并不熟知的文言文,这倒是让我始料不及了。在我的惊异中,小孩儿打开书包,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向卫国先生编著的《冼夫人文化精粹读本》,封面上正襟危坐的女将士和浮雕墙上英姿飒爽的女英雄俨然是同一个人。
“谁教你读的书?你爸爸妈妈呢?”“爸爸妈妈到广州当‘大白’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爷爷教我读的书,我最喜欢这本了,我们经常来这里,爷爷在那里。”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林荫道上,异木棉的树底下,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向我们走来。
“我长大后也是要当‘大白’的,像爸爸妈妈那样保护大家,像冼夫人一样保家卫国!”小孩儿快速翻动着那本不足百页的书,丝丝墨香渗在冬日的冷风里。他的话又再一次让我始料不及,我看着他的眼里闪烁着像星辰一样耀眼的光芒,这样的光芒来自1500多年前“高凉冼氏之女”以“唯一用好心”凝练成的一枚民族文化的宝石。这颗宝石闪耀于中华历史文化的银河里,亘古流传。当它以一种超越生死的信仰形式植根于心灵土壤的时候,它会像种子一样在生命里生根发芽,然后开出绚烂的花朵。像异木棉下的老者、“大白”爸爸妈妈,还有眼前这可爱的小孩童,他们在这个萧瑟的寒冬里给世界送去春的温暖和希望。
我们在翻阅人世这本大书的时候,时常会感到迷茫,恐惧,甚至是无所适从。我们需要走出去,去看看在灰暗的天幕下依然给人以惊艳的三角梅、异木棉,或者是处在十字路口的浮雕墙,或者更多。关于未来,无论是生命的延续,还是信仰的传承,往往从读懂一本书,一棵树,一个人或者一段历史开始,它们能给处于困境中的人们一种向上的、追寻的力量。而我们依靠这种力量走过过往,走向新的春夏秋冬。
清晨的薄雾已然消散,阳光在眼前这幅立体画卷上洒下跃动的碎金。这幅永不褪色的画卷将随时光珍藏在我记忆的宝匣里。我放下画笔,把手中这一幅“木棉花下”图送给了那个立志长大后要保护众人的孩子,在画纸的右侧,我郑重写下了宋代苏轼为谯国夫人冼氏所写的赞词:冯冼古烈妇,翁媪国于兹。策勋梁武后,开府隋文时。三世更险易,一心无磷缁。锦伞平积乱,犀渠破群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