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那棵荔枝树


■锋语者
  家乡的村头有一棵古老的荔枝树,高达数丈,粗需两人合抱,树冠亭亭如盖,枝干虬曲苍劲,向四周蔓延伸展。它经历了多少年月,无人知晓,常听村里的长辈翘着花白胡子说:我小时候它就是这个样子,现在仍是这个样子。
  那时村里的果树不多,几棵菠萝蜜树和黄皮树,散落在个别人家的院子里,荔枝树则仅此一棵。因为稀有,认知就更少,具体是什么品种,无人考究。荔枝之于我们,知道的是二月开花,淡黄泛白,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引来一群蜂蝶绕着枝头嗡嗡飞舞。时时来一阵风,把一些花儿吹落在地上,像一层粉末,便有顽童把它撮成小堆,捧在手里,洒在“过家家”的玩伴头上:你是我的新娘。
  花儿凋谢后,结出的果实,初时像一枚枚绿豆,慢慢地变成了小青榄的模样,和叶子混在一起,乍一看,叫人分不清哪是果,哪是叶,待到果实终于脱颖而出,高挂枝头,在阳光里招摇,把村里那群小馋嘴惹得蠢蠢欲动。
  村长来到树下,拾一枚落果,剥开,肉色浅白,微微透明,果核黑中带红,手指上满是粘稠粘稠的汁液,伸嘴里一吮,甜中带酸。便径直来到了腿脚不灵便的三爹家:明天你不用下田开工了,到荔枝树下织箩筐。
  “阿发!阿发!给你这个。”我们争着把新奇的玩意儿塞到阿发手里,他又一次季节性地成为我们争相拉拢的对象,谁让他的爷爷获得了看守荔枝树的美差呢?
  然而阿发却从未为我们在荔枝树上讨到便宜。我们围拢在三爹身旁,饶有兴致地看他织箩筐,缠住他给我们讲故事,几个乖巧的,趴在他膝盖上,或搂住他的颈脖,余者把他围在中央,挡住他的视线,假装听得津津有味。三爹颇为享受这段众星捧月的时光,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一天,阿发口袋里揣着小伙伴们贿赂的三颗糖,神色慌张跑到荔枝树下:奶奶晕倒在猪栏。三爹慌忙扔下手中的竹篾,一瘸一拐往家里奔去。少顷,又一瘸一拐地奔回,气急败坏地拿竹篙往树上乱捅,捅下一群“野猴子”来,我们嘻嘻哈哈抱紧怀里的战利品,作鸟兽散。可怜的阿发,又遭了一顿打。
  三爹的箩筐刚织好,树上的荔枝就成熟了,像一个个红灯笼,高高挂在枝头。村里的几个年轻仔,身手矫健爬上树去,用绳子把几个箩筐吊上树上,把荔枝摘下来,放进箩筐里,树下聚全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人人都昂着头,个个都是指挥家:
  “虾狗虾狗,你头顶上还有一颗!”
  “阿四阿四,看你的左手边。”
  箩筐小心翼翼地着了地,村长按各家各户人头数,把荔枝分成多少不一的若干份,乡亲们开开心心地拎回家去。孩子们却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主儿,仍然意犹未尽地在荔枝树旁流连,个子小或胆子小的,爬不上树去,弯腰翻树下的枝叶,希期能捡到一颗散落其中的荔枝;或取竹签插入荔枝核里,做成一个小陀螺,和小伙伴们比赛谁的旋转得持久……
  现在村子里到处都种植着荔枝树,其中不少就是这棵老树的“儿孙”。这棵古老的荔枝树,像极了慈祥的祖母,安静地守候在村头,反刍着过去的快乐时光,守望着游子归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