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灯


■郭桃珍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风雨灯是农村家庭不可或缺的一个物件。时过境迁,它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让人忽略它也曾存在过。
  近日,我参加学校组织的党员主题活动,首次踏进了高州革命历史博物馆。展馆里面的文物各式各样,其中一盏锈迹斑斑的风雨灯,如磁石一般吸引住了我,望着望着,我的思绪瞬间飞回到了从前那个使用风雨灯的岁月。
  记忆中,我家的风雨灯与这盏相仿。灯座有一油皿,螺丝盖,灯芯口向外伸出灯芯控制旋钮。中间是上小下大的玻璃罩子,防风防雨。灯罩外有交叉的弧形铁丝箍,还有一柄铁丝提手。上端有两个排烟口的控制铁盖,分层有空隙,便于换气。和现在的灯相比,它实在不美,没有别致的造型,又没有多样的功能,就像那个时代的农民一样朴实无华。母亲说挣钱养家离不开它,怕我们弄坏,不允许我们轻易碰触。我家离圩市有几公里远,为了蔬菜能卖个好价钱,父母总要起早摸黑去摘菜。这个时候,风雨灯就派上了用场。
  记得那年我五六岁,有一回半夜醒来,发现母亲正准备行装出门。我用哭声征服了父母,获得夜间出门的特殊“待遇”。
  走出家门,抬头一看,那黑沉沉的天空就像倒扣下来的一口大黑锅。我们踩着田埂在菜地里穿行,颀长的甘蔗叶片在风中发出婆娑的沙沙声,影影绰绰颇有几分诡异和神秘。瘦削的父亲打着电筒,挑着箩筐走在前面。母亲伸出一只粗手牵着我的小手,另一只手提着风雨灯。我的心跟着那跳跃的火焰咚咚地跳,生怕窜出个黑影来。我紧紧地攥住母亲的手,母亲似乎察觉到我的胆怯,安慰我说:“不怕,我们有灯!”是啊,灯就像太阳的使者,给了我们前行的力量。
  “咳咳”,父亲忽然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他孩童时提煤油灯去捉蟋蟀的事。我好奇地问怎么捉。他说蟋蟀喜欢躲在墙角里,要蹑手蹑脚靠近,左手拨开碎石杂物,右手掌弯成弓形,用灯照着,等蟋蟀一爬出,手心一扣,就大功告成;还有找到有水的垄沟,也可以捉泥鳅。有一次,他一不留神,整个人踏空了,人和煤油灯都翻到田里去。听到这里,母亲和我都笑了。笑完之后,我的恐惧感也消失了。我知道这有灯,也有爱的功劳。
  到了自家自留地,我发现周围已有点点灯光,竟然还有人比我们早到。母亲与邻近的伯娘寒暄几句后,将灯放在田埂,叮嘱我蹲在旁边不要乱动,就迅速加入了收割韭菜的队伍。我守着风雨灯,平常都没怎么玩弄过这个“大玩具”。今夜终算逮到机会了。我用小手触碰一下,哎呦,烫手!我扭动着齿轮,时而将灯光调明亮,时而将灯光调幽暗,火苗忽闪忽闪的也有一番趣味。父亲停下来嗔怪道:“女儿呀,你把灯光调暗了,我和你妈怎么割菜呀!”啊!原来割菜的快慢关键就在那一盏风雨灯呀!我赶紧缩回小手。
  我注视着它,久久不愿把目光移开。偶尔有些飞虫过来捣乱,莽撞冲向风雨灯,不过几秒就落荒而逃。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列列昂首挺胸的韭菜,片刻,就齐刷刷倒在地上。我兴致来了,顺手拿起两根韭菜挥舞,掐到一朵菜花就跑去拿给母亲看一看,母亲又笑了。不过很快我就感到难受极了,那些蚊虫总是盯住我不放,总要亲吻我。我提着灯躲在母亲身后,有了母亲的庇护,我才安然无恙。父亲问:“下次还想来吗?”我直摇头。“女儿啊,现在政策好了,你一定要用心读书,读书才是你最好的出路呀。”父亲的话意味深长。当时的我似懂非懂。长大后,我才知道父亲那时候读大学是要靠大队推荐的,名额少得可怜。如果能继续读书,或许父亲的命运会有所不同。
  我劳碌的父母啊,看到你们在地里起伏和移动的身影,看到你们的勤劳和日复一日。我幼稚的心里,竟突然涌起一种辛酸的感情。一盏普通的风雨灯,伴随你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见证了你们的艰难困苦。而你们何尝不是一盏平凡的明灯?在我遭遇挫折的时候,给予我勇气和希望。
  再见风雨灯已是三十年后了,眼前这盏风雨灯安静地立在橱窗。它是活着的历史,在艰难的环境下,它有着厚重的过往。抗日战争时期,它陪同茂北曹江、茂东分界抗日游击队员们爬过千山万水,把胜利的曙光带给人们。它的经历是一首不朽的赞歌。风雨灯啊!你不是一盏普通的煤油灯,更像是一盏永不熄灭的精神之灯,风雨中你放射出生命的光华,照亮了民族前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