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松糕
■郑国雄
有一种年味从记忆深处飘来,那是母亲的松糕。
母亲的松糕原材料很简单,无非是大米和糖:或者用粘米,或者粘米和糯米混合;有时是红糖,有时是白糖。
至于大米泡发到什么程度,又如何变成米粉,用碓、用磨,还是打粉机,那些前期的工序我们这些做孩子的可以漠不关心。等母亲把白皑皑的米粉端进厨房,在地上铺上一层干稻草,把小簸箕铺在稻草上面,我知道,很快就有松糕吃了!
只见母亲把雪白的米粉倒入簸箕,堆成一座小雪山,再把白糖或刮好的红糖末倒进来,然后张开十指插入雪山根部,再往上提拉,向“山尖”运动,这个简单的动作不知要重复多少遍,直到米粉和糖充分混合均匀,这时把米粉摊开,充满整个簸箕,再找来干净的草纸铺在上面来回拖动,使米粉平整。最后,以草纸的边沿为尺,用小刀深入米粉,划一道道纵线和横线,划出一个个五厘米见方的菱形,再让小刀沿着簸箕的边沿走一圈。
这一切准备就绪,母亲往大锅里倒入半锅净水,架上炊架,把簸箕放在炊架上面,盖上锅盖,开始生火。等到水蒸气从锅沿和锅盖之间袅袅窜出,母亲点燃一支香,插在灶头。香是用来计时的,当这支香即将燃尽的时候,停止生火,揭开锅盖,香甜的味道便扑鼻而来。
母亲用毛巾隔热,把热腾腾的松糕端回饭厅。等温度合适,用小铲子轻轻铲一下,一块松糕就轻松地脱离簸箕,送进嘴里,满口香甜。
母亲的松糕是有寓意的,吃松糕过年,寓意来年手头宽松。记忆中母亲每年廿八或廿九会炊两簸箕松糕,一种是纯粘米粉的,口感特别松爽,吃的时候若是一边说话,糕末便飞溅出来;一种是粘米粉加少许糯米粉,口感软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没有好东西送人,就给来访的亲友捎些松糕回去吧,这种不易松散变形,有利于保持形象。
母亲的松糕除了养人,还用来敬年。灶头放一碗敬灶神,厅堂放一碗敬宅神,从除夕放到大年初七。因为是甜食,加上过年期间气温较低,倒也不易变质。
现在,就算在乡下,也很少有人大费周章亲手做松糕了。这是一个物质充裕的年代,想吃松糕吗,超市、网店,随时都有。还有升级版的,加了果仁、红枣、蜜枣等,营养更加丰富。
然而,那都不是母亲的松糕。
90高龄的母亲,每逢过年,面对儿孙们搬回来的各色各样的年货,总爱忆起那些年她做松糕的光景,并自诩她的松糕是村里最好的,甜度合适,火候刚刚好,粘米和糯米的比例也恰到好处,还有,停止生火的时候一定要马上揭锅,要不然锅盖上的水蒸气变成水滴到松糕上,使松糕受潮影响口感,甚至粘在一起影响形象……
母亲絮絮叨叨,儿孙们都点头称是——这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