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拐棍
赵善超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特别喜欢父亲的拐棍。那是用橘树杆做成的,它的上端呈球形,易于掌握;下端包了铁皮,防止磨损。童年时,我经常趁父亲不注意,拿它当武器,和隔壁的“大头金”开战;或把它放在胯下,当马骑……
虽然那时全国上下都在忙着搞合作化,但父亲的裁缝手艺高超、做工精细,总有人拿些布料给他做衣服,父亲晚上开会回来就挑灯夜战。因此,家里从不缺买油盐和给我交学费的钱。
想不到“大跃进”吃“大锅饭”,不够一年,就差不多把家里所有的粮食折腾光了。当时,大多数人都说广西的情况要好一点,能吃饱肚子。于是,父亲带着12岁的我开始流浪了。
那天乌云密布,天阴沉沉的。父亲背着包裹牵着我,拄着拐棍,艰难地爬上了通往柳州的高岭。
饥饿使我们身体虚弱,每走一步,都要打几个颤。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在一片开阔的蕃薯地旁,有一个用茅草搭成的棚子,我们进去休息。
一阵风吹过,蕃薯藤上的叶子“沙沙”作响,我灵机一动,走到地里扒了两只大蕃薯,喜形于色地跑回棚子对父亲说:“爸爸,您看,我们晚上有吃的了。”
父亲一声不吭,从地上站起来,脸色变了。远处滚过一阵隐隐的雷声,天下起雨来,啊,父亲怎么了?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可怕的脸。
没容我多想,父亲一拐棍打在我的手上,两只蕃薯应声落地。我本能地后退几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父亲吼道:“我叫你去偷,没出息的东西。”说着,拐棍又举了起来。
“轰隆隆!”天空又炸开了一个响雷,一道闪电撕开雨幕,映着巍峨的山峰。我猛地扑进父亲的怀里,哭喊着:“爸爸!我是饿,饿的呀!”
拐棍没有再落下来,却有两颗泪珠滴到我的脸颊上,热乎乎的,我和父亲就这样依偎着,任凭棚子外面无情的暴雨抽打着大山。
过了好久,父亲才痛心地说:“超仔,我做了一辈子手艺,没拿过人家的一针一线,‘清白’两字是我们手艺人立身处世的根本。爸爸打你,是心疼你呀!”
我哽咽着说:“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做……这丢人的事了!”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父亲又牵着我的手踏上了泥泞的山路。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岁月的流逝,埋没了许多珍贵的记忆,但父亲要我清白做人的那番话,我永远铭刻在心里。特别是每次从城里回到乡下,看到年迈的父亲拄着那根拐棍,在人间行得正站得直,我都能得到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