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声忆童年


梯田绿韵 黄诒高摄

□苒夏溪
  我在家门口瞥见树上正奋力攀爬的蝉,指尖轻轻一捏,就把这个小家伙递到儿子眼前。他眼睛瞪得溜圆,既好奇又害怕,往后缩了缩脖子,可目光却死死黏在蝉琥珀色的眼睛和不停颤动的六条细腿上,还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在我的鼓励下,儿子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蝉壳擦过掌心时,他“呀”地轻呼一声,又咯咯笑起来,眼底满是新奇。
  看着儿子手舞足蹈的模样,记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童年画面,如同老电影般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蝉声一起,整个夏天就沸腾起来。那时的我们没有手机和平板,蝉就是夏日最有趣的玩具。浸泡煤油的橡胶有黏性,是粘蝉的好帮手,一群孩子便纷纷涌入村后的橡胶林,我们踮着脚寻找正在割胶的工人叔叔,软磨硬泡地讨要几块橡胶边角料。拿到橡胶后,几个孩子围坐在大树底下,用煤油浸泡橡胶,看着原本硬邦邦的胶质渐渐变得黏糊糊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又兴奋的味道。
  正午的阳光像火舌舔舐着大地,蝉鸣愈发喧嚣,震得耳膜发麻。斑驳的树影在身上晃荡,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我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竹竿顶端靠近树干。我们瞅准时机猛地一粘,可蝉反应极快,“嗡”地一声振翅欲飞,有的刚要逃脱,却被胶水牢牢黏住,扑棱棱地挣扎着落进我们手里;有的用力过猛,带着几片树叶一同坠落,惊起几只在枝头打盹的麻雀。失败的小伙伴不甘心,迅速调整竹竿角度,再次发起“进攻”,成功抓到蝉的孩子则兴奋地高举战利品,大声炫耀,林间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欢呼与笑闹。
  当夕阳把云彩染成橘红色,我们才意犹未尽地回家。一进家门,就撞见母亲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她看着我沾满泥土的裤腿、汗湿凌乱的头发,还有掌心玻璃瓶里扑腾的蝉,眉头皱成了疙瘩:“整天疯玩,哪还有个女孩样子!看看这一身脏的,快去洗洗!”嘴上虽是责备,可她转身就从柜子里翻出干净衣裳,眼里藏不住的是对我的关切。我吐了吐舌头,嬉笑着跑开,心里却想着明天还要和小伙伴们去小树林,继续这场与蝉的“追逐战”。
  夜幕降临时,暑气仍未消散,月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洒下银白的碎钻。我们拿着手电筒在泥土地上扫来扫去,光束所及之处,总能发现许多圆溜溜的小洞。我们守在小树林,不一会儿就看见蝉顶着泥块缓缓爬出,它们像是刚从沉睡中苏醒,动作迟缓又笨拙。还没来得及展开翅膀飞向树梢,就被我们眼疾手快地收入玻璃瓶。
  我也曾把捕捉来的蝉视作宝贝,特意用新鲜的梧桐叶铺在纸盒底部,像布置柔软的床铺。课堂上听老师说蝉靠吸食树汁为生,便跑去摘新鲜的树叶。可第二天清晨掀开盒盖,看到那些一动不动的蝉,心里满是失落与自责。于是学着课本里黛玉葬花的模样,在院子角落的空地上挖个小坑,把蝉轻轻放进去,再郑重其事地用硬纸板写上“蝉之墓”插在旁边。风掠过树梢,新抽的嫩芽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些短暂的生命吟唱挽歌。
  如今,城市的高楼遮住了漫天繁星,空调的嗡鸣掩盖了夏日蝉声。每当闷热的午后,恍惚间听见几声若有若无的蝉鸣,那些带着煤油气味、橡胶黏性的回忆,还有月光下那个寻找蝉蜕的小小身影,便会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原来,童年的蝉鸣早已刻进生命里,成为记忆深处最动人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