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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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有句古话：“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武的区别主要是属性不同，文在于观赏性，而武则是实用性。既然文艺重于观赏，那便自然带有主观成分，不似论武的有着客观评判标准。
　　江南市书法界有分量的翰墨人士中，认为许东排名第一，罗为民屈居第二者居多。但客观地说，二人在书法艺术上各有所长，许东的狂草在江南市确实无人能出其右，但罗为民独创的罗氏行楷也是一绝，连许东也自叹弗如。
　　由罗氏行楷书就的打油诗作品，正被张松东捧在眼前细细品赏。字里行间神韵飘飘、隽秀逸逸、禅性浓浓，令他赞叹不已，更觉此佳作定能讨好房产局局长陈焱，助他达成所求。
　　这时，食乐世界茶艺室经理急步进来，对着罗为民说：“罗厂长，总台有找您的电话。”罗为民随他出了房间，大步走到总台处。两眼瞟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异常，这才拿起话筒：“喂，你是哪位？”
　　“老板，北边和当地的买卖都做成了。”电话那头直接抛来一句，且未等罗为民接话，便迅速“啪”的一声挂了机。
　　放下话筒，了然对方所传递“好消息”的罗为民，顿觉成就“大事”的快感溢满全身，不由自主地踱起了京剧云步，并以京剧西皮唱腔小声地吟唱：“笑听神仙侃大山——”
　　看到接完电话的罗为民，迈着戏子的步伐，边摇头晃脑边念念有词，神情欢快地回来，张松东便知他此刻应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适时地奉承道：“罗厂长呀，我观您印堂发亮，紫气萦绕，定是有喜事临门！”
　　笑着望向已是房地产大亨的张松东，罗为民猛然想起夫人孙丹曾催促他到市里买一套新房，不要再住在熟人太多的树脂总厂干部楼，才好方便他们继续暗谋贩毒“生意”。他虽年岁已过甲子，脑袋却依然灵光，很自然地就现编谎话：“张总呀，刚才是夫人电话啰，她钦准我到市里买一套新房，你说高兴不？”
　　张松东半信半疑，正陷入辨别思考，又听罗为民提到：“哎，市电视台去年不老是播你公司花园小区的广告吗？说是‘江景江景，人间仙境’。现在这个小区还有未卖出去的房子吗？”
　　一听到“房子”，张松东马上想到房产局长陈焱在节前饭局时曾说，市里主管住房和城乡建设局的副市长很快到龄退休，希望他施展下“通天”的本领帮忙谋得此职位，还给出事成后酬谢费不少于800万的诱人条件。眼前不正有一位与市委书记许东颇有交情的老熟人？刚好趁此机会，一并把这事和罗为民谈了，也许真能帮上忙呢！
　　如是一番谋虑，脑子转得飞快的张松东哈哈大笑起来，向罗为民竖起了大拇指：“罗厂长，您运气真好！江景花园确实有最后一套‘楼王’，昨天有位大老板很想买下，但我还没答应。如果您要买的话，我给您打个八折的友情价！”
　　好处送上门，罗为民深觉喜上加喜，用右手拍在张松东肩膀上，高兴地说：“爽快！那我就先谢过啦！”
　　见罗为民吃下诱饵，张松东顺势话锋一转：“不过，我受朋友之托，也有件事想恳请您帮忙……”说到这里，脸上佯装为难。
　　“松东兄，以我俩的交情，哪有什么不帮忙的？你尽管说吧。”这会儿心情大悦的罗为民啧了两下嘴，语气轻松。
　　张松东便把陈焱想谋求副市长之职一事掐头去尾地道出，郑重地拜托罗为民到许东书记那儿做做铺垫，“老罗啊，这事若成了，绝对少不了你的那一份！”他边说边用双手摆出“300”这个数字，同时以口型补充：“是‘万’哦！”
　　不愧是商人，求人代为办事也不忘牟利，偷偷将“好处费”的大头留在自己口袋。
　　罗为民很了解许东的为人，严于自律、廉洁勤政，是始终保持共产党员信仰本色的好领导。陈焱想走用钱买官这条路，在许东那里肯定行不通。可自己刚已答应张松东说愿意帮忙，只好委婉提出：“松东兄呀，以我对许书记的了解，陈焱想买官这事，让许书记知道了怕是会适得其反呐！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约他吃饭，此事由你来讲。怎样？”
　　沉默思考了一会，张松东相信罗为民所说不假，面上堆满感激：“哎呀，感谢老领导指点！差点弄巧成拙坏了别人的大事，那我给陈焱回话便是。”
　　“松东兄，不如这样，年初六我们市里几位书法‘发烧友’会聚一聚，许书记也参加。我到时候侧面探听下副市长人选定了没有，然后告诉你，可好？”罗为民有点过意不去，决定还是帮一帮。
　　“您真是太仗义了，松东在这里先代陈焱谢谢您！”话音未落，张松东一个作揖弯腰表示叩谢。刚直起腰，别在他裤腰皮带上的传呼机突然震响。
　　这声响令罗为民也分了神，脑海里倏地跳出一记警醒：“差点忘了，我得尽快核实方才打来前台的那通电话内容！”于是赶紧表露出体贴张松东的样子：“张总呀，你现在是我市出了名的大老板，肯定日理万机，不像我‘闲庭独坐对闲花’。有事情，你就尽可忙去吧。”
　　该谈的事谈了，想要的东西也要到了，张松东乐得先走一步。别过罗为民，他按传呼机留言，花了不到半小时便抵达李秀芹所经营的“十八子大快活”美容美体店。
　　一进店内，认出张松东的大堂经理快步走上前来，点头哈腰：“张总上午好！卢老板吩咐我带您上去。”随着大堂经理上到二楼豪华按摩间，张松东见到了正享受着头部按摩服务的卢国忠。
　　听到开门声，卢国忠眼睛没睁开便说：“松东，我刚按一会，旁边有张床，你也找个人来给你松松筋骨吧。待会我们简单吃顿午饭，有件事情同你商量，下午我就要飞北京了。”
　　张松东看了眼给卢国忠按着头，身穿整套粉色工装的妙龄女技师。不等他发话，一旁惯会察言观色的大堂经理先出声道：“张总，技师已给您留好了，我现在通知她过来上钟？”得到张松东点头，他抬脚就推门而出叫人去了。
　　“老同学，你是真会享受呀。”望着卢国忠，张松东终于讲话。
　　“松东兄，人活一世，玩乐为题。你能活到两百岁呀？”卢国忠换成玩世不恭的语气说。
　　同样热衷于寻欢作乐的张松东，对他这话深以为然，自行躺到另一张按摩床上，不再作声。毕竟人生苦短，各享各的快活要紧。
　　连着按摩了两个钟头才到午餐时间。大堂经理再次出现，引导他们前去另一处的私密就餐包厢，李秀芹已恭候在此，并为他们安排好了丰盛的宴席。简短打过招呼，李秀芹象征性地敬了两位老同学一杯红酒，便识趣地借口离开。
　　随后的午餐时间里，二人一番举杯推盏，于嘻嘻哈哈之间就谈妥了一单互惠互利的新交易。卢国忠“交出”的是自己手中更高级别的人脉，替张松东助推陈焱戴上“副市长”这顶乌纱帽。作为回报，张松东和陈焱不仅要给卢国忠300万用于疏通关系，更重要的是要把市房产局新建大楼的工程，交给卢国忠姐夫刘海运开的公司承建。
　　卢国忠一想，自己只消同有关领导打声招呼，便能为姐姐卢国容家拿到一单两亿多的大工程，还有300万收入自己囊中，心里着实满意。而张松东的高兴不比他少，简单做个中间人牵牵线，也轻而易举就拿到了500万，心里不由得感叹，社会关系也是“效益”啊！
　　交易谈妥后，张松东送走了卢国忠。店门口，李秀芹闪了出来，站到张松东身侧，朝着卢国忠驱车绝尘而去的方向撇撇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此话怎讲？”张松东没搞懂她这句骂语，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就春节那天卢国忠来店里按摩，他要找个年纪最小的技师，刚好有一个新来的乡下妹子。妹子给他正经按摩着，谁知他兽性大发硬是把人给强奸了。人家还是黄花闺女呐！”
　　原来发生过这么一出，张松东摸着下巴继续问：“后来怎么处理？”
　　李秀芹叹了口气：“那妹子本是哭喊着要报案的，如果真报了案，我这里岂不是要关门了？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最后卢国忠花了一大笔钱才摆平了这件事。”
　　提到这事，有着同样不幸遭遇的李秀芹，难免又想起了自己被范文喜凌辱的痛苦情形。不等张松东接话，她自顾自地咬牙切齿道：“之后那妹子回了乡下。她痛哭着离开的样子，真可怜！这些畜生都会有报应的！”
　　作为令李秀芹遭受那次侵害的“推手”，张松东可不想再谈此事，便转移话题：“秀芹，春节这几天，有其他同学来过这里？”
　　李秀芹摇摇头。但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哎，上午有个市公安局熟客来按摩，聊天时提到他们内部有人投毒，毒死了几个北京来的大官，公安局里乱成了一锅粥。”顿了顿，她语气变得急促，接着补充：“还有，副局长韩劲全家回山东探亲，不知什么原因，也被手榴弹炸了。他家千金，是叫韩小倩吧？不是正同龙涛明谈着恋爱吗？不知道龙涛明收到消息没有……”
　　这番话的信息量过大，张松东听得一阵发蒙。恍神间，美若天仙的韩小倩又浮现在脑海。他多次懊悔那回自己就不该想着慢慢来，明明喝下加药饮料的韩小倩都已成自己“盘中餐”了。如果他像卢国忠那样吃“快餐”，韩小倩就已是他的人了，哪还轮得着被龙涛明闯进来坏了好事。“可惜哟，这么个美人现已香消玉殒，唉，自古红颜多薄命啊。”他不知韩小倩并不在爆炸现场，竟误以为佳人殁了，半真半假地感叹起来。
　　单纯的李秀芹也误会了，认为张松东的神情恍惚是在为龙涛明难过，还特意提醒：“松东，你联系一下龙涛明，看看我们这些同学有没有可以帮上忙的？”
　　帮忙当然可以有！这种遇到打击的困难时候送份人情给龙涛明，往后自己用得着他的时候，他就无法不考虑情面了。这么一想，张松东当即折身返回大堂，用前台电话拨通传呼台给龙涛明留话，让他尽快复机。
　　这通留言送达龙涛明的传呼机时，他人正在总厂会议室里，忙着同总工程师冯伯良、生产部长江华等技术骨干，一起研究寒雪主导的塑料钢中试项目。
　　拿着不停振动的传呼机，龙涛明担心哪里有急事找，从会议中抽身回了办公室去复机。当听到张松东告知，韩劲一家在山东老家被炸的消息时，脑袋似“轰”的一下炸开。他不只为韩劲夫妻的安危忧心，更为得知这个消息后难过心焦的韩小倩深深不安：“我柔弱的小倩，怎么能承受得了这种打击啊！”顾不上礼数周旋，龙涛明挂断同张松东的电话，转而急呼韩小倩。
　　可韩小倩此时已在干警的陪同下离开了江南市，无法接收到讯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龙涛明的心仿佛在燃烧，任凭他双眼如何死盯着，办公桌上的电话机一直像座孤坟，毫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