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老师仨


张华文
  我们的老师仨,是指初中时教过我们的赖子明、马中彦和吴大瑞三位恩师。他们用言行诠释了“学高为师,德高为范”的精神品格,深受同学们“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尊崇和怀念,且在岁月的积淀里永不褪色。

  慈母严父般的子明老师
  一九七八年秋,平定中学开始恢复初中招生,首届招收新生两个班约九十人。子明老师担任初中两班的数学兼我们班的班主任,他是我们最敬畏的老师。
  子明老师中等身材,衣着朴素整洁,不苟言笑,给人一种非常严肃的感觉。他对同学们关心照顾周到,初中刚开学一段时间,有些同学思家严重,产生打退堂鼓的苗头。子明老师不但循循善诱,而且与学校商量,开放当时唯一的黑白电视,每周让同学们观看一晚,使大家逐渐适应新的环境。他还带领同学们开荒播种,种植豆角、西红柿、蕹菜、芥菜等蔬菜,使大家每周都能吃到青菜,避免出现“三天不吃青,两眼冒金星”的缺陷。
  子明老师对教学工作满腔热忱,他教育我们“豫则立,不豫则废”“业精于勤,成行于思”“温故而知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为学之道,引导我们要立德立志勤学。在他的观念里,一切为了学习,只有把学习搞上去才是最大的道理。在高质量完成书本教学的同时,他还带头刻写蜡纸,编印资料供我们课外练习,填补当年除了课本什么也没有的匮乏和空白。初中三年级时,子明老师主动请缨实行大礼拜,安排科任老师加班加点,无偿给我们补课。
  子明老师对同学们要求十分严格,他的目光锐利而严厉,总让同学们感到不怒而威,不言自明,不敢懈怠,以至肃然起敬。傍晚临近晚自习时间,只要他在篮球场边上一站,无需只言片语,球场上龙争虎斗的同学顿作鸟兽散,瞬间回到课室进行自习。晚上下自修课后,只要看见子明老师宿舍熄灯,或者隐约听见他的声响,原先如“七国之乱”的学生宿舍顷刻归于安静,大家无不迅速做好晚睡准备,因为我们知道老师要过来检查了。
  据说子明老师的原配是童养媳,他们两地分居,没有子女,长期处于冷战状态。他很久没有回过家,也没有离开过学校,一直到我们初中毕业那年,他年逾半百才熬出头,与原配离异,调到县城组建新的家庭,后来生育了一个女儿。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冬天,他在上课时突然昏倒,不幸以身殉职。子明老师的人生充满不幸,但他以个人的不幸成就了我们的大幸。经过他三年如一日的悉心栽培,我们两班同学初中毕业时,考上省属师范和地市、县级重点中学累计二十七人,为校史浓墨重彩书写了无比辉煌的一页。
  为感谢子明老师的教育之恩,我们班的同学曾自发组织助学基金,帮助他的女儿完成学业,委派过同学代表清明时节前往他安息的公墓祭扫,还曾经与母校商议,大家捐资为子明老师立一尊铜像,以铭记师恩,昭示后人。校方以难于平衡和没有先例为由,不予采纳。但我们始终认为,像子明老师这样为教育鞠躬尽瘁与死而后已的教师,不仅母校没有先例,在我们县域的教师队伍中,也是杰出的典范。
  子明老师在我们的心目中,永远是仰之弥高的一代宗师。

  以教为乐的中彦老师
  中彦老师担任我们的英语课时,已年过半百,清瘦高挑的样子,鬓发有些斑白,上衣的口袋常装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提着一二个小黑板,还有一把一米多长的教尺。有人说他是归国华侨,有家庭和孩子,也有人说他没有家庭,无牵无挂。他何时到平定中学任教,我们也不清楚。他给我们的印象是孑然一身,终年以校为家,以教为业为乐。
  为了帮助同学们学好英语,中彦老师每班物色二三个同学当“英语小先生”,利用晚饭后的时间,将每天教学的单词和课文教会“小先生”,然后由“小先生”带领同学们,利用早晚读时间反复诵读。有时个别同学在诵读时开小差,被中彦老师巡查发现,准会疾恶如仇般用手中的教尺,将桌面的家当扫得鸡飞狗跳。经历一二次这样的教训,同学们都自觉引以为戒,上英语课时再也不敢心猿意马。
  中彦老师生活异常俭朴,同学们常发现他的衣服粘着一些小胶布片,那是个别地方破裂了,他不会缝补而又舍不得添置更新,只好用胶布片来粘补。他的自行车轮盖油漆破损了,便用墨汁和牙膏涂抹修复,远看永远如新的一样。对于家境撑不起理想的同学,尤其是那些处于困境的英语“小先生”,他却润物细无声般暗中给予资助和鼓励。为激励同学们学好英语,他自掏腰包奖励英语智科竞赛,至今我还保存着一部他奖励的《英汉小词典》。
  当时曾有“学好ABC,不如回家拾牛屎”的说法,对于英语无用论,中彦老师总是深恶痛绝,犹如唐吉诃德与风车战斗,不惜唇枪舌剑挺膺论战。为证实英语列入中考与计分比例,他亲自写信向县教育局求证,当教育局回信答复英语列入中考且明确计分比例时,他双手拿着回信微微颤抖,像宣读圣旨一般庄严隆重和理直气壮。同学们说,那段时间,中彦老师宛如战场凯旋的将军,步履特别轻快,更加和颜悦色,还时而哼着愉快的小调……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中彦老师一生用最诚挚、善良而积极的态度,投身于教育事业,默默耕耘,无私奉献,无怨无悔,他是我眼里见过的最纯粹的老师。

  亦师亦友的大瑞老师
  大瑞老师读师范文艺班毕业,性情开朗随和,平易近人。
  他担任我们的音乐、历史和地理课程,也曾兼任另一班的班主任。我们至今还记忆犹新,他与班上的同学登台演奏广东音乐《雨打芭蕉》的情景,还有辅导家河同学绘声绘色演讲《 狗六爹智斗财主》的故事。
  大瑞老师和同学们的交往和互动更多是在毕业后,我们都有各自的工作以后。他曾与我们班师范毕业的锡海同学同事,一起在母校做过邻居,课余时间常常形影不离,如朋友兄弟般亲密和谐。他调到县城的中学后,不时与在那里工作的我们班同学结伴回平定,相约当地的同学聚旧聊天,有时也深入田间地头,参观考察同学乡下的养殖场和化橘红种植基地,甚至和同学们驱车到边缘的广西清湖,体察民族风情和品尝民间美食。
  大瑞老师和我们交往最多的是同学聚会的场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初中同学立下不成文的规矩,每年大年初一在平定圩举行一次聚会,回来过年和在本地过年的同学欢聚一堂,共享同学之谊。每次同学聚会都记得邀请大瑞老师参加,他也几乎有请必应,从不让大家失望。师生一起拉家常,谈工作,谈生活,回忆往日的难忘,展望未来的美好,其乐融融,令人难予忘怀。
  大瑞老师每次回平定,一定要到他工作过的母校走一走,到他住过的宿舍和我们当时的教室驻足观看一番,有时也情不自禁抒发沧海桑田之感。前两年的“五一”,大瑞老师应邀回平定,又与我们一起到老母校参观走访了一趟。想不到数月后竟然传来噩耗,他已溘然长逝,与我们永别了。我们深感震惊和痛惜,同时也深感人生无常,更应且行且珍惜,好好活在当下。
  大瑞老师对他教过的我们这届初中同学感情如此深厚,对他挥洒过青春热血的平定这片热土爱得如此深沉,实在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