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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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市青年企业家协会春节团圆晚宴如张松东安排，于帝皇酒店热闹举办。
　　因是当天下午临时通知，且挨年近晚，许多副会长企业家都已有别的安排在先，实际按时到场的仅有9人，另有3位副会长是先到其他饭店应酬过后才赶来赴宴。除12位副会长企业家外，出席晚宴的还有，前不久从市文联主席岗位提拔上来的新任团委书记高佳，协会秘书长陈小雅以及两位秘书。
　　帝皇酒店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有五花八门的娱乐功能，包间集餐饮、茶歇、舞厅及卡拉OK于一体，吃喝玩乐样样齐全。为了活跃现场气氛，早到的高佳和陈小雅率先开启了卡拉OK设备，并逐个邀请企业家们一同点歌献唱。
　　起初，大家略显拘谨，不好意思登台。但随着两位美女力邀，便有几位企业家带头唱开了，其他人也纷纷点歌，场子没多久就“热”了起来。此刻，郑勇坤副会长正和陈小雅合唱着一首香港地区的流行歌曲《偏偏喜欢你》。
　　当他们俩唱到“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时，梁启春市长神采奕奕地走进了包间，众人齐刷刷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迎接。郑勇坤正唱着歌，却是反应最快的，迅步上前关闭了伴唱音响。
　　别看梁启春戴着一副厚重的近视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狭长细小，却十分锐利。他一边呵呵笑着同众人问好，一边目光缓缓地扫过每个人的脸庞，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与这些人相关的信息。
　　视线首先落在陈小雅身上——她穿着一身白色套裙，脖子上搭着一条鲜艳的大红围巾，格外醒目。猛然想起上次与陈小雅在温泉度假村的销魂之夜，梁启春回味之余也记起了一件事。他当时答应过陈小雅，会将她姐姐调入市政府，但至今还没有办妥，若她待会催问，自己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
　　接着，梁启春看到了龙涛明。下午会议结束后，秘书小邵曾提醒他，树脂总厂厂长龙涛明想在晚宴前单独面见汇报事情。于是，在与龙涛明握手时，他特别叮嘱了一句：“你先到茶道间等我，我一会就来。”
　　曾在省政府深耕多年、见惯大场面的梁启春，面对这群青年企业家，显得游刃有余。一一打过招呼后，让他们继续歌舞，然后自己抽身离席，走进了包间内的茶道房。
　　已在房内等候的龙涛明，见梁启春进来，连忙起身，再次与他握手。梁启春落座后，扫了龙涛明两眼，抛来一句：“龙总，看你脸色红润，精神状态不错嘛。”
　　他确实不知道，龙涛明中午已大喝过一场，这会儿其实酒气还未散尽。赧然笑笑，龙涛明顺势接过话头：“梁市长，今天我是来求您帮忙的，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咧。”
　　端起面前的普洱茶一饮而尽，梁启春暗自揣测龙涛明为的是哪般。不管所求何事，他作为领导都要在气势上先盖过龙涛明，便摆摆手，语气淡然却高高在上：“都是自己人，讲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看出梁启春有意架高姿态，龙涛明顿时懊悔下午来得匆忙，竟忘记在这大过年的时候要给人带些手信，不禁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求人办事却不带‘敲门砖’，哪有好脸色看？真是活该！”
　　事态如此，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望向梁启春，以更加恭敬的语气请示：“梁市长，我有两件事想请您帮忙。第一件，是电视台副台长黄丽丽想调到我厂。我个人认为，树脂总厂的党建文化工作很适合她。如果您同意，我就给电视台发份商调函。”说到这，龙涛明噤了声，转而动手继续泡茶，留出间隙等待梁启春的反应。却不知，他这一“求”恰好如了梁启春的意。
　　因为梁启春正为另一位情人——电视台的女主持人梁丹丹，逼自己操作提拔的事头疼呢！没想到龙涛明今晚主动送上门来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心里一阵狂喜，暗叹道：“原来人走运时，天上真会掉馅饼！”不过，他一贯老谋深算，并未表露半分心思，只是眉毛一扬，淡淡地问：“那第二件呢？”
　　龙涛明愣了一下。他之前与市委书记许东打过好几次交道，觉得许东做事干脆利落，向来快人快语。而眼前的梁启春却城府极深，让人捉摸不透。他一时猜不透梁启春的态度，硬着头皮继续说：“梁市长，您之前派林欣副秘书长来协调的‘塑料钢’项目，我们厂经过研究同意落地。但目前厂里资金紧张，恳请您在资金上给予支持。”
　　听到龙涛明同意“塑料钢”项目落地树脂总厂，梁启春心里又一阵高兴！三天前，美人寒雪才找过他，希望他出面说服龙涛明接下这个项目，并暗示事成之后愿意以身相许。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并瞥了一眼神情急切的龙涛明，精明盘算着：“若是一口答应，这位龙总岂不认为这些事情是轻而易举的？太容易办成的事，人情可就薄了。”
　　决定要把姿态做足，梁启春慢悠悠地从裤袋里掏出一盒红塔山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双手在衣服口袋上摸索，假装寻找打火机。见状，龙涛明马上起身走到宴会厅取来打火机，替他将烟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烟，梁启春才慢条斯理地把话语和着烟雾一起吐出来：“小龙啊，黄丽丽可是市电视台的顶梁柱，我估计电视台未必肯放人。不过，我非常佩服你看人的眼光！这样吧，我去做做组织部和电视台的工作，尽量帮你促成此事。”
　　知道同梁启春见面的机会不多，更不想让他打太极糊弄过去，龙涛明赶紧追问：“梁市长，您看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确定呢？”
　　不疾不徐抽多口烟，梁启春抬头望向天花板，比较有把握地说：“春节后，元宵节前吧。”有他这句话，龙涛明终于放心，又给他添上茶水，口中不住地道谢：“多谢梁市长！多谢梁市长！”
　　梁启春也毫不客气，乐呵呵地接下了他的“谢意”。等龙涛明谢完，他才正了正神色，把话题转入到第二件事上来：“小龙啊，国家现在正大力推进改革开放。改革开放的核心内容是什么？是引进好技术、好项目和先进的管理理念。‘塑料钢’这个项目填补了世界空白，能回到祖国，回到江南市，真要好好感谢爱国华侨寒雪女士。至于资金问题，我的意见是，树脂总厂能出多少就出多少，余下的缺口由市政府兜底。”这么说着，巧笑嫣然、顾盼生辉的寒雪又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心想一定要借这个项目，把寒雪拿下。所以，梁启春带着私心地补充道：“哎，龙总，以上意见你知道就行了。关于如何与寒雪女士接洽，还是由市政府出面为好。”闻令，龙涛明重重地点了几下头：“梁市长，我听您的！”
　　事情谈妥，梁启春和龙涛明一起回到宴会厅。这会儿，席上酒菜早已备齐，虚位以待众人就座。梁启春径直走向主位，张松东坐到了主宾位，高佳则走至副主宾位坐下，其他人面上客套两句后也遂一入了席。今晚上的酒是档次较高的水井坊，一场翻江倒海天昏地暗的“酒战”随即上演……
　　作为“有心人”，张松东虽坐在主宾位，却始终浅尝辄止，因为他今晚组这个局并非单纯为了吃喝作乐。当酒局进入混战高潮，清醒着的张松东悄然走到龙涛明座位旁，示意他到别处单独说个事。
　　怀着不解，龙涛明随张松东从包间向外走出去，来到了张松东另外订好的第二个包间。
　　待张松东推开这个包间门，李沁、欧光华、黄丽丽、李秀芹和江华，还有卢国忠，这些当年在江南市一中尖子班较为相熟的老同学，依次映入龙涛明的眼帘。之前绑架过他，正被公安通缉的柯金福竟然也在！
　　面对门口坐在主位，已身居正厅级的卢国忠，第一个看见前后脚走进来的张松东和龙涛明，立刻站起身，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落下后，未等龙涛明作出反应，卢国忠就声情并茂地演说起来：“我们热烈欢迎两位杰出的老同学，龙总和张总！今晚大家推我坐主位，是同学们给我这个‘北漂’的面子，我受之有愧！这样，我斗胆先提个‘约法三章’：第一，同学之间一定要互相帮助；第二，我这次从京回乡，请大家替我保密，不要惊动父母官。当然，李沁市长不是外人！第三，今晚咱们老同学不醉不散！”
　　听罢卢国忠兀自展开的慷慨陈词，除了龙涛明和黄丽丽默不作声，其他人都被点燃了热情，高声附和：“好！不醉不散！”
　　面对眼前这一幕，明白自己又被设计了的龙涛明，脸上不喜不惧，镇定地在张松东的牵引下走到副主宾位。正准备坐下时，原本站在几步之外的柯金福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扑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
　　只见柯金福不断叩首，对着龙涛明声泪俱下地哀求：“涛明同学，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金福一命吧！呜呜……我父母体弱多病，命悬一线，我又是独子，万望您能放过我这条贱命。如您需要，金福一定以余生效劳相报！呜呜……”
　　这出突如其来的戏码，除了张松东和欧光华神色如常，其他人都感到十分意外，面面相觑，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