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种树忙
霞海
初春,北风呼啸地刮着,像锋利的刀刃,穿过层层衣物,直抵肌肤,带来刺骨寒意。春雨沙沙地下个不停,如细密的针脚,密密麻麻地织在大地上,滋润着每一寸土地,给万物带来了勃勃生机。
这是1975年春天的天气。这种天气给人们的日常出行和生活带来诸多不便,甚至让人忍不住抱怨连连,巴不得它早点过去。然而,对于林场工人而言,这却是一个难得的植树造林的“黄金季节”。
记得在少年读书时,每逢这种恶劣天气,正好是放寒假,我总会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起床,连早餐也省了,直到母亲做好了午饭,三番五次地喊叫,我才懒洋洋地从被窝里钻出来。那时的我,从未料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冷雨交织的环境中辛勤劳作。
然而,过往的日子一去不返。如今,我已走进社会来到了林场工作,肩负着披绿群山的使命,必须在这个凄风冷雨的季节里与场友们一起,将寄托着林场美好未来的希望之树全部种下。
在光秃秃的山岗上,被锄头翻过的泥土,在雨水的浇灌下变得异常泥泞。我们与老工人一起,挑着树苗,担着肥料,手拿锄头,一步步地往山上移动。每一脚踩下去,都会陷进深深的泥土中,仿佛大地在拖留着我们登山的脚步。
种树讲究效率,分工合作很重要。我们依照老工人经验,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有人在每个准备种树的泥穴上方抛放树苗;有人在泥穴里用锄头刨出个小坑,往小坑里投进磷肥,用锄头将磷肥与泥土搅拌均匀;有人在泥穴里的小坑内栽树。
我们种的是杉树苗,约40至50公分高,树苗被放进坑里后,要先用一只手扶正,另一只手将小坑旁边的松泥回拨填平,然后是整个人站上去用脚踩实。
北风凛凛,冷雨绵绵,我们被冻得直打颤,双手早已被泥巴染得面目全非,被冻得发红发紫,手指也被藏在泥土中的残枝刺穿,流出了鲜血,鲜血混着泥土被填埋在幼树苗根部。手要种树,伤口无法处理,只能听之任之,顺其自然。也不知过了多久,流血伤口终于被厚厚的泥巴裹住才止住血。
鞋子也沾满了泥巴,沉甸甸的,有几斤重,让人举步维艰。我们索性脱掉鞋子,赤着脚行走在全是芒刺的山岗上。尽管尖利的树枝刺破了脚底,疼痛难忍,但我们没有退缩,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坚持种下一棵又一棵树苗。
为了抢季节完成种树任务,中午经常加班不休息,午饭由炊事员老工人高伯送上山头。沾满泥巴的双手没有水洗,我们只好将手往草丛上用力摩擦,去掉凝结在手上的泥巴。如果是在以前,我绝不会用这样不干净的手拿筷子吃饭。如今摆在眼前的现实已无可选择,“饭前洗手”的卫生知识在这里已无用武之地,我只能将就了,也许这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改造世界观吧。
老工人高伯记性不好,有时候送饭上山竟然忘记拿筷子。正当我们为如何吃饭一筹莫展时,只听见队长大声说道:“用树枝作筷子吧!”话音刚落,便身先士卒,随手折下野树枝,去掉叶子,截断头尾,就当筷子使用了。
我们面面相觑,心想:这野树枝有毒吗?会分泌出有害液体伤及身体吗?队长似乎并不理会我们的忧虑,泰然自若地不断用野树枝将饭送进嘴里,还调侃道:“大菌吃细菌,没事的!”转眼间,整盅饭被队长一扫而光。
我们被队长的自信和豪气所折服,我顿时领悟到:这不正是年轻工人与老工人之间的思想差距吗?此刻,城里人的娇生惯养和清高矜持,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我们纷纷效仿队长,折断身边树枝当筷子,毫无顾虑地大口吃饭。说来也怪,这顿揉进了寒风细雨的午饭特别香美可口。这顿不平常的午饭永远留在了我记忆深处。
当最后一棵树苗栽种完毕,夜幕已低垂,我们站在山岗上,望着那片新绿的树苗在寒风冷雨中摇曳,心中满是自豪和满足,那是劳动的成果,是辛勤付出的回报。虽然初春的寒意依旧,但那片新绿,仿佛已经带来了春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