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的欢唱


■梁占庭
  北方的冬,有啥显著的记忆?与朋友浅尝一口,酱香美酒的醇厚瞬间铺满味蕾。
  南方的“小土豆”,对北方的冀望在漫天的飞雪,可谓“他朝一日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之期待;但却不知北方的土炕,才是冬日不可或缺的标配,“围炉煮酒话桑麻,听雪观花品晚茶”,其中滋味与惬意,其妙不可言。
  北方的很多地方,现在仍然喜欢睡土炕,特别是老人,认为睡土炕是利于长寿的,床太软睡得腰疼。窗外寒风呼啸,屋内靠窗的大炕,一家人齐齐整整,你挨着我,我挤着你,说着家长里短邻里趣事,随着声音的逐渐变小,都沉浸在梦乡里,暖且深沉。有时候一觉醒来,窗台上积满了雪,一场冬雪悄然而至,我们倒是不急于去玩雪的,裹着被子走到窗前,在手里哈一口热气,便在玻璃上作了一幅幅惟妙惟肖的趣画儿,相互评评一番方罢。
  小时候,我们一家四口睡在大炕上,有时候炕烧得太旺,隔着厚厚的席子和褥子,屁股蛋子也被烫得通红,妈妈总会笑着说“猴屁股烤红了,也要小心着凉哈”!每近春节,从年廿三迎灶神开始,炕前的大铁炉便成了最忙碌的家伙什,炼猪油、炸油香、熬猪头,一茬香气接着一茬,轮番上阵。我和妹妹总是偎在被窝里,双手撑着小脑袋,看妈妈忙来忙去。
  那时候,北方冬天的生活是单调的,吃的也是,左右不过萝卜白菜,外加土豆和洋葱,构成了冬天的味道。母亲继承了外婆的好厨艺,总能变着法儿做出各样美食,家常的白菜粉条炒肉、酸辣土豆丝、萝卜炖土鸡蛋,间或炸一盆萝卜汆肉丸子,烙几张土豆饼,也会腌制一缸的酸辣白菜和洋姜,伴着拉条子、揪片子、超炮、会面等等的各色面食,沉积为刻入骨子的味道。
  到了年廿六左右,家家户户杀年猪,猪叫声此起彼伏,似乎为春节噼里啪啦的炮仗声打响了前奏。我和小伙伴总是会到附近的邻居家,等着要猪尿泡,用自行车的充气管一顿猛打,扎住出气口便成了足球的替代品,三五成群在巷子里和麦场上,你追我赶,好不快活,哪里管它尘土飞扬。到了晚上,我们坐在炕上看电视,母亲麻利地将白花花的肥膘,切成大小一致的小方块,一大盆猪膘倒入大铁锅,肥肉接受火的炼狱,呲呲呀呀地响个不停。不一会工夫,肉眼可见的猪油被炼了出来,猪油块也由白色渐渐变成了金黄,浮在油锅里,几近干瘪时,用铁笊篱捞出油渣,倒进瓷盆里都能听到它干瘪的撞击声。我则趴在炕上把握着时间,待到油渣降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过去抓起一把,与妹妹分享那份久违的酥脆与可口。母亲笑着说两个馋嘴猫,其实我们已经在期待着接下来的油渣馅儿的饺子和大包子了。
  越是临近年根,美味也多起来。年廿八是炸油货的日子,几大盆的发面,在每个北方女子的手里,变换出众多的花样来,油馓子、油果子、油饼子、麻花,夹杂着天然的植物颜料,便让春节的桌子上多姿多彩起来。面的金黄鲜亮加上紫苏的红、菠菜的绿,让春节更加韵动。新鲜出锅的油货,母亲总是先挑出一盘貌相最佳的来供奉,正所谓“上天言好事,凡间保平安”。传统文化的基因和法天敬地的意志在那一刻无声地延展着,质朴而威严。
  炉子的火越发的红艳起来,就像这越过越有滋味的生活,红红火火。生活总需要一点烟火气,才会煮出人生的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