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刘广荣
  我的童年是在乡村度过的,那时候特别盼过年。冬至过后,我常常在墙上作记号——过年还有几天,脸上全写满了兴奋。农历十二月二十三日就开始闻到年味了。我们乡村称这天为小年,家家户户磨豆腐、做豆炸、杀鸡,自制花生糖等等。豆和花生是自家种的,鸡是自己养的,绝对绿色食品,吃起来特别香。
  我们吃饱喝足后,往嘴里塞一块花生糖就开始大扫除了。当时,我们住的是瓦房,瓦片上陈积的树叶、竹叶很多,必须架一把梯子爬上去弄掉。房屋内外有不少蜘蛛网,得用长竹竿扎住扫把才能清除。台凳和各种家具,我们就搬到河里冲洗,然后放在晒地晒干……
  过了小年,年味一天天浓起来。村里人赶集、进城的多了。由于村里没有超市,要买东西就得到镇的圩市或者县城里的商铺。那年头老百姓的手头并不十分宽裕,采购年货不像现在这样人人都买大袋小袋山珍海味或各种高档商品。当时在我们家乡,许多农民穿着十分简朴。三五成群的村姑村婶步行进城往熙熙攘攘的布衣铺里挤,货比三家,挑最便宜的布买一丈几尺回家给全家老小做一两套新衣服以便春节时穿;那些村伯村叔赶集,拿自家的鸡鸭卖了买回来的东西都是少之又少,往往是几只铁锅、铝桶或者十几只碗、一两把椅子之类……
  临近除夕,一大早就听到猪嗷嗷叫。村子里的人正在杀年猪。人口多的家庭自己杀一头;人口少的家庭则三户五户杀一头。我家杀的是纯正的土猪,并且养了一年以上,猪血、猪肠很多。母亲把猪肠全切了,拿出十几斤米,招呼左邻右舍过来煮粥吃。众人七手八脚帮忙,泡米的泡米,剁瘦肉的剁瘦肉,舀猪血的舀猪血,烧火的烧火……我家的院子热热闹闹,一片欢腾。忙乎了一个多钟头,猪血瘦肉猪肠粥全煮好了。母亲和姐姐一碗碗端出来……众人用嘴吹吹粥,拿起筷子就吃。“好香!”“好香!”众人啧啧称赞,绽开了喜滋滋的笑脸……
  吃过粥后,母亲从一堆堆猪肉中挑选出几大块上好的五花腩肉,用利刃刮净猪毛,切成三十多条,每条约二、三斤。用热水洗过之后,母亲就拿竹串穿猪肉一条条吊在竹竿上让风吹干,再拿下来用刀在肉厚处戳,然后再放盐、茴香、八角、姜汁等腌,反复地揉搓才把腌好的猪肉一条一条地挂起。之后在院子里熏腊肉。母亲架起松枝、柴草生火,我添加谷壳,一股股白烟腾起,“嘣”、“嘣”、“嘣”谷壳爆裂发出声声脆响……
  熏腊肉最忌起火。如果火焰窜起烧至腊肉,那么腊肉的表层呈黑色,吃起来就有焦味。熏腊肉时,母亲守着。有一次,母亲忙乎了大半天,下午,我替她熏腊肉。一阵风吹来,火猛然间大了,熏得腊肉滴油……
  阳光明媚的时候,母亲把腊肉一串串挂在院子里晒,一股特有的香味弥漫开来……
  除夕那天,家境好的就有红枣、饼干吃。一般人家都是炒花生或者用糯米粉、面粉炸油角什么的。小孩子咽着口水围在灶前锅旁向父母撒娇,等待酥脆喷香的油炸品……
  我家还磨豆腐。母亲从地里回来,端出事先用水泡透的黄豆,捞去上面的豆皮,用勺子把黄豆拌匀,分盛在两只水桶里,再挑去石磨上磨。我和姐姐跟随母亲来到磨坊。母亲和姐姐推磨,我把拌匀的黄豆一勺一勺舀到石磨上磨成浆……这些黄豆磨了满满的两桶浆。母亲挑至厨房,开始做豆腐了。没多久,豆腐全做好了,白白嫩嫩的……
  吃了团圆饭天还未黑,奶奶就拨长灯芯,点明了煤油灯,更有趣的是奶奶还要在灶膛里放几截木头,上面覆以燃灰,让厨房里炊烟袅袅……
  空气里飘满了过年的味道。凡是有人住的地方,烟火不绝,都准备了鞭炮。只有极个别的光棍汉不买鞭炮,比如李大头,别人放炮,他烧竹节,因为竹节用不着花钱,它爆裂时也同样发出巨响。那时候,我与伙伴们就特别盼天黑。
  天黑了,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响起,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时不时还有鞭炮蹿到空中,点亮了昏暗的夜空……
  我与伙伴们唱着跳着由村头走至村尾捡鞭炮,零零星星的鞭炮揣在衣袋里,宝贝似的,不肯给大人。我与伙伴划火柴点燃鞭炮,爆竹声声,炮花四溅,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鞭炮味,真过瘾。有的鞭炮玩久了,点不响,我则与伙伴们把它撕开,露出里面的药粉,然后用火柴一点,“嗤”地一声,冒出一股黑烟,我与伙伴们即绽开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