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晓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话已流传千年，千百年来，不知勾起多少人的思乡思亲之情。人老了喜欢怀旧，常常令我想起48年前在露天矿机电厂工作时的快乐时光。为了开启尘封的记忆，日前，我情不自禁独自驾车前往机电厂区，希望能找到曾经的一人一物以释怀。可是，当我来到机电厂时，曾经的茂名油公司“天之骄子”，享誉省内外、职工上千人的大厂，如今已经荡然无存。当年时尚大气的厂区、宿舍区、饭堂、球场、图书室等在露天矿解体时被私企老板买下，现变成了三个化工企业，成为茂南工业园区的一员了。我向保安说明来意，恳求他们让我入厂观看一下，多次交涉都未能如愿以偿，只好带着满腹的辛酸和惆怅，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曾经留下了我青春的汗水和纯真的初恋记忆的地方。
　　时间倒转至1976年的中秋节前，当年的露天矿机电厂是“工业学大庆”的标兵，在这个“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火红年代，尤其是临近佳节，厂区、宿舍区处处是彩旗招展，节日气氛甚浓，工人们脸上都洋溢着主人翁的笑意和激情迸发的自豪感。记得当年中秋前三天（9月5日星期天），当天上午厂长苏强同志、书记林青同志组织我们团总支的团员们开会布置迎中秋的工作，两位领导在会上表扬了我们团总支的青年团员，肯定了我们为搞好工农关系，经常组织团员到厂区旁的高岭大队及狐狸埇村帮助村民做好事，尤其是帮助村中的五保老人挑水、砍柴、打扫卫生、洗衣服等，使我们团组织的工作成绩得到了公司党委及露天矿党委的表扬，并嘱咐我们要做“又红又专”的青年团员，为祖国石油工业多作贡献，并利用中秋节的时间与当地村民搞些庆祝活动，活跃一下节日气氛等等。
　　会后，我们车间的团支书记小张组织我们几个支委召开“诸葛亮”会，让大家集思广益，谈了如何按厂领导要求把中秋节活动安排得丰富多彩一些。因此我们结合厂里及团员的实际情况，将中秋当天的活动分段作了安排，使中秋节活动过得既开心又有实际意义。
　　清晨帮饭堂做月饼
　　当天凌晨四点，我们就起床洗涮完毕，在团支书小张的带领下，来到厂饭堂，穿上厨房工友准备好的工作服，戴上口罩，开始帮忙做中秋月饼。厨房工友早就把饼馅（主要有瓜仁、甜肉、花生、莲蓉等）、饼皮准备好了。我们听从师傅们的分工，小芳、小桃，亚彩、亚娟等几位女工友帮厨房亚姨们入馅做饼，我和小张、小周、小刘、小潘等几个后生仔帮忙印饼（一种木头刻出的饼印，把饼胎用力压进饼印里，按平整后再敲出来），然后整理好摆放整齐，再送到炊饼师傅处，由炊饼师傅统一安排“炊饼”（用饼筛装好放在高温炉蒸熟），我们按厨房师傅的要求，勤勤恳恳、一丝不苟地工作着，争取做出又好看又香甜的月饼分给工友们。在大家的亲密合作和共同努力下，经过三个小时的紧张而愉快的工作，成万只月饼任务终于在天亮时（7点左右）顺利完成了。我们的工作受到厨房师傅们的表扬，他们邀请我们免费吃早餐，我们婉拒了。我们告别饭堂师傅一路行走一路歌，完全忘记了辛苦和倦意，回到宿舍冲完凉才去饭堂用饭票买早餐吃。因当天是中秋节，饭堂早餐十分丰富，有面包、馒头、油条、肉粥、豆奶等。大家吃得好开心，啧啧称赞，好像从未吃过这样好的早餐吧。团员青年们开心地吃了早餐就去帮忙布置中秋活动了。
　　精彩节目庆中秋
　　中秋节那天，整个厂区和宿舍区充满了节日的气氛，重要场所都披红挂绿彩旗飘飘。下午3时，庆中秋活动正式开始，先是车辆车间和电工车间的男子篮球冠亚军争霸赛，我们车间的男子篮球队在厂里是数一数二的，我们团支部有五个团员参加比赛，剩余的团员与其他工友一起组织“啦啦队”，为球员们助威。最吸引观众的是我们车间的“高佬李”，他负责打中锋，只见他又高跑得又快，投篮又准，在球场好像如入无人之境，一个人就投了30分。结果我们车间毫无悬念地打赢了电工车间，夺得了冠军。大家高兴极了，欢呼声震天响。其实输赢大家都不甚计较的，在那个业余生活较单一的年代，球赛主要是为了让大家享受那种欢乐的气氛和那种激情及乐趣罢了。篮球赛结束后，接着是猜谜语、套鸭、摸盲儿、打鼓等传统节目。这些活动比球赛更吸引人，尤其吸引那些小孩、家属阿姨、老年人以及那些爱好文静的青年工人。我也随大流排队猜谜语，在猜谜处我胸有成竹地撕下了两个谜语：其一“太平洋中间是什么？”，其二“黄进白出，打一种农业机械”，答案分别是“平”和“碾米机”。我都猜对了，还领到了两份奖品（一支牙膏和一个香皂），真是开心极了，当时这些都是稀缺品呀。整场活动，男女老少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各自找节目一显身手。尤其是套到鸭子的家庭，家人真是开心一整天，那个年代能吃到鸭的机会，一年可能也没有几次呢。大家都是乘兴而来，带笑而归。活动结束了，奖品发完了，但有不少小孩子仍依依不舍，不愿离去。
　　邀五保老人聚餐赏月
　　当天晚上，工厂饭堂的菜式实在是太丰盛了。因为当年油公司党委鼓励下属各单位发展第三产业，厂里不但养了猪，还在宿舍区内的鱼塘养了好多鱼，还在农场种了花生、稻谷、甘蔗等。所以，中秋节厂里杀鸡鸭、杀猪、捉鱼不在话下。厂饭堂的师傅从早晨做好月饼后就开始准备丰盛的晚餐（鸡、鸭、鱼、肉、蛋、蔬菜、饺子等样样俱全），工人们凭工作证人均可领一份饭菜和10个又香又甜的大月饼。当时能品尝到这些精美食品对我这个从农村出来工作又未久的乡下仔来说，简直是皇帝的享受了，真想把这些东西存起来慢慢享用。但是，我们团支部青年早已商量好，把领到的月饼留5个出来给家人吃之外，其他的5个月饼和饭菜全部送去高岭村和狐狸埇村与五保老人一起共进晚餐和赏月。
　　下午6时左右，我们团支部的团员们一行8人（已婚的团员不要求参加）用饭盒装满在厂饭堂领来的丰盛饭菜，还带上每人5个月饼、柚子、甜薯、花生、糖果等，扛着鲜艳的团旗，一路上唱着歌，兴高采烈地往厂宿舍西边不远的狐狸埇村走去，该村的部分小孩也闻声前来，走在我们的前面当向导。约莫10多分钟，我们便来到了该村生产队的晒谷场。按原先约定，只见该村生产队长陈叔和部分青年早已在晒谷场上一字形摆开了三张杀猪台，还有8张木条凳子，并在台面上铺上了一些旧报纸，摆上十多个搪瓷碗，还有一大煲茶水等我们来。我们先把带来的食品放在台上，由队长他们照看，便分组去请那些五保老人。不一会，所有五保老人都被我们挽扶来到晒谷场的长凳子上坐下来。聚餐仪式开始了，先由队长陈叔讲话，他讲话的内容大概是，今天是中秋节，本来大家应该在家团圆的，但机电厂的团员们能舍小家顾大家，来我们村慰问五保老人，并和他们一起聚餐赏月，真的好难得，是毛主席的好青年。同时表扬我们团员们利用节假日经常来我们村帮助五保老人做家务、谈心等，使老人们非常开心幸福，真是“活雷锋”啊。村长还特别表扬了我们团支部张书记，他已有妻子孩子，还住在矿区上，今晚不在家和老婆孩子团聚，却带队来村慰问，真值得大家敬佩学习等等。队长讲完话，我们和五保老人们便开始吃晚饭，工友小桃、亚彩、亚芳、小娟等“女将”服务老人十分周到，把带来鸡鸭鱼肉等送到老人的嘴边，有的老人手震用筷子不方便，他们就喂老人们吃，比自己的亲闺女还细心呢。在那个年代，老人们很少享受过这些美食待遇的，一边吃一边千多谢万多谢，还说好人有好报，这些闺女那么好人，将来都能找到好郎君过上好生活等等。不少老人被这种场景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们男青年看到此情此景也激动不已，一边为老人夹菜装饭，一边对老人说些贴心的话儿。傍晚7时多，我们的晚餐已进入尾声，村中吃完饭的小朋友三五成群陆续赶来到晒谷场上，在我们吃饭的地方围了一圈。小朋友们看到杀猪台上的月饼、花生、糖果及柚子等，个个眼睛发光，直咽口水，都在等着拜完月亮姑娘就分吃这些他们期盼了一年的食物。队长陈叔看到这，已明白该拜月了，便点燃三炷香，装上三碗食品，摆上三个月饼，恭恭敬敬，念念有词地领着大家一齐拜月亮姑娘，祈求月亮姑娘保佑大家团圆美满，无灾无难，国泰民安等。
　　大约晚上8点左右，一轮如玉盘的明月升上了天空，月光温柔地照着机声隆隆的厂区，照着村中的晒谷场，照着我们与村中老人、小孩一起赏月的幸福场景。小张书记宣布：机电厂车辆车间团支部与狐狸埇村老人赏月活动开始。我们便把带来的月饼（每只一分为四）、柚子（剥开皮取出肉）、花生、糖果等放在台上，送到每位老人的座位上，请老人们一边饮茶一边品尝月饼等。老人们一边吃一边称赞说：“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和柚子。”那些老人心疼那些孩子，不肯独食，便叫孩子们坐在身边一起赏月，还为孩子们讲嫦娥、吴刚、桂花等民间传说，我们也为前来助兴的小朋友们每人送上一小块月饼以及一些花生、糖果、甜薯等。那些小家伙也个个鬼精鬼精的，只吃小部分而把大部分藏在口袋里带回家里慢慢吃，嘴里的东西还未吃完又来排队领食品。由于食物有限，我们只好把一个月饼由原来四开变成八开了，但还是不够分，场面真的既无奈又温暖，此情此景连月亮姑娘也被感动了，把自己升得更高，把月光放得更亮了。赏月仪式在一曲齐唱《社会主义好》的歌声中结束了。我们又分头送老人们回到家安顿好，再集好队与村民们道别，带着余兴回到厂区。但小孩们还余兴未尽，一路跟着我们走了很远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去了。
　　当晚，我原本准备好好睡一觉再上零点班的，但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起床独自一人来到宿舍大楼的楼顶天台上，在这圆月高照，万籁俱静，寒气凝露之时，我仰望明月，眺望北边远方的家乡。心想，家乡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都在享受这中秋月圆，家庭团聚温馨的时光吧，希望他们都各自安好。举目远眺，离我不远的厂区还有炼油厂华灯璀璨、火车、电机车往返穿梭，一片繁忙，还有不少工友正在上班啊。而在我身后及周围的工人宿舍，休息的工友们一家大小正在阳台上赏月谈天，一派幸福祥和的景象。一切都是那样的静美，那样的令人陶醉和充满希望。
　　此时我想，千百年来，任何事物都在不断变化，唯有这中秋节的明月永恒不变。真是“今夜月照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啊，唯有遥寄美好的祝福给亲友们，但愿“天涯共此时”，“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