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朱血梨”


■刘建东
  三年自然灾害的次年春天,即1962年2月,父母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俩本来营养不良,尤其是母亲身体虚弱,怀着我的时候常犯毛病,以至在我们七姊妹中要数我的体质最弱,智力最差,因此父母一度为我的成长担心,为我的未来担忧。
  待我稍大一点,父亲便毅然决定:既然这小子先天不足,就靠后天弥补吧!先让他从小多吃苦,练就真本事日后就会少吃苦。于是让不到五岁的我,开始早晨下午放牛,六七岁就上山砍柴。一到冬天,就“逼”着我跟大我四岁半的哥哥一起,天未亮就起床练压腿,站马步桩,练弓步冲拳等武术基本功,继而练擒拿格斗,晚上都要练得大汗淋漓后才准睡觉。
  要练武莫怕苦。别看父亲心地慈善,一旦教我们练起武来就变成了铁石心肠。在屋里让我开始站马步桩时,父亲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如一尊凶神立在一旁,拉着长音“一——二——三——四——……”数不到50,身体就发抖打颤,额头冒汗,大小腿就像许多钢针在扎,痛得实在受不了时上肢自然地往上抬,正值壮年的父亲见此十分严厉地吼道:“越痛越要坚持,腿力就是这样熬出来的。”“现在不用功,以后谁都会欺负你。”如发现动作不规范,稍有偷懒,随手给我的脑壳就是两个“朱血梨”(中指食指弯曲),一砸一个小包,痛不打紧,关键是精神上的打击最难受,次次泪水肆流,但哭也得继续站,直到把规定的数数完为止。
  每次练完功,上厕所蹲下很难站起来。好在练上半个月后,身体不再这么疼痛,只是觉得很累很苦,不过睡一觉就好了。
  通过几个冬天的苦练,我的食量倍增,四肢结实,柔韧性提高了,体质也大大增强,父母总算放心了。
  父亲在严格要求我和哥哥好好读书的同时,格外重视练毛笔字,规定每晚写两页小字,三页大字,如发现不认真或太潦草,又是用“朱血梨”侍候。
  如果说当时不恨他肯定是谎话。
  功多艺熟。字写多了,自然比同班同学写得好,交的大字作业中好多字被老师用红墨水笔打着圈圈(表示写得好),在课堂上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和鼓励,从而让我不知不觉就对写字感兴趣了,一摸起笔就觉得是一种享受。
  学校大字比赛我必定获奖,每次喜滋滋地拿着封面盖有红色“奖”字的大字本给父母(母亲没上过学,只会数红圈圈)看时,父亲总是面带微笑地欣赏着:“好,好,字是个打门锤,写好字,读好书,日后做大事。”父亲罕有当面夸奖我,但背后却引以为傲,且寄予厚望。
  其实父亲的教子方法并不科学,就是严字当头,甚至简单粗暴也毫不夸张,但很管用。
  父亲时常教导我们兄弟,你们现在不愁穿不愁吃,有条件练本事,但如果刚读好书远远不够,还得有武功,假如在地方当基层干部,只会说和写,一旦遇到蛮不讲理的人不仅不会听你的,甚至还会受委屈,而当你为人正直,处事公道,又有功夫,只要轻言几句就可以将事情摆平。
  这,就是父亲——一个拥有二十年基层干部(大队文会)的真知灼见。
  尽管我和哥哥成年后文武都不出色,但受父亲的言传身教,让我们具有不怕苦不怕累的意志和不怕死的胆量,养成了爱学习,爱运动的良好习惯。加之我们两兄弟都当过五年兵,都当过班长,本人还代理过相当长时间的干部,个人能力得到了提高,综合素质得到了培养。由于兄弟俩历经坎坷,尤其在精神上几遭挫折,因而磨练出了坚强的意志,只要自己认准了的事从来不会轻易放弃,也养成了做事果断与独立自主的习惯。
  然而,令人十分遗憾的是,两兄弟因种种原因没有长期留在部队,令特好面子的父亲非常失望,而正当我们兄弟开始起家时,老人家便于1996年不幸身患喉癌过世了,享年仅73岁,因此成了我们兄弟心中永远的痛。
  如今我们三兄弟也算小有成就,尤其是我哥哥,在疫情防控紧张的情况下,许多公司经济严重受损,甚至倒闭,可是他的多家企业依然稳扎稳打,且不断扩张。尽管他已花甲有五,但依然思维敏捷,精力充沛,仿佛焕发了第二次青春。
  我们兄弟聚在一起闲聊时,不无自豪地一致认为:我们有今天,很大程度是父亲的“朱血梨”砸出来的。
  我曾多次在睡梦中含着泪央求父亲:“爹爹,对不起,在您的有生之年我没能给您带来荣耀,但请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好吗?爹爹!!”写到这,泪水已模糊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