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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忆颜伯
■薛伟雄
我人生起点未及细细品味,岁月的风便把年少吹走,人间烟火带我到远方,许多往事都随风而去。可岁月给我也有不舍的曾经,今用笔记之,作为纪念。
——题记
我的故乡在海那边,被海水包围着,似岛非岛,故取名峙仔村。村子周围是盐田,土地半咸半淡,村民半工半农。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大多父老乡亲都是晒盐工人,吃着国家的饭,旱涝保收,一粥一饭尚能维持。也有少部分纯农户,日子就过得艰难了。那个时候虽然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可人间却充满大爱,互助成为一种风尚。似我的人生初期就有诸多不幸,而生活又让我遇上许多温暖。我与颜永辉伯伯的遇见,就留下珍贵的曾经。
他是外地人,我叫他颜伯伯。他是哪里人,怎样当了盐工,啥时候去了远方,我全然不知,只知道他给我的曾经,长久地浸润着我的情感,成为永恒的思念。
那时他是电白盐场三甲工区上甲工段第二组盐工。除了假日,他都吃住在该组盐工宿舍里。这个盐舍,系石墙瓦面,面积相当于乡下的三间房屋,建在我村前大路旁。
认识他,是在我读小学时,那时他年龄在五十开外,中等身材,满脸红光,他那红润而健康的脸上,时常挂着笑容。与人谈话,总是未说先笑。他黎话说得生涩,粤语倒是说得流利。他留给我的印象是慈祥、厚道,善心满满,也是个有学问的人,写得一手好书法。在他宿舍的床铺上摆满的是文学书籍和字帖。现在想来,也许文学是他消遣时光的方式,书法是他人生的爱好。他的向善人生是他“厚德载物”的人本体现!
说起颜伯伯为人,村里人个个都说慈善有爱,赞他是好人,谁家遇有喜庆之事,都会邀请他喝上一杯。
记得在一个夏日的近午时分,于放学路上,天公不作美,下了一场罕见的西北雨(雷阵雨),天上似打开了银河缺口,天水犹如瀑布一样飞流直下,将我淋成落汤鸡。颜伯伯见我冒雨跑着,就拿了一把雨伞从盐舍冲出,一手为我举伞遮雨,一手拉我入盐舍。紧接着把我衣服脱去,用一条汗巾擦干我的头发与身体。然后拿出一件圆领短袖T恤,给我穿上,因我个子小,那件衣服足够衣裤并用。之后,又把我的书簿从书包倒出来,一本本用煮饭的火炉烘干。当他翻开我的作业簿,看到数学作业全是满分,语文作业评语写的都是优秀,字写得也算工整,立即伸出大拇指,说我是个读书人,将来有出息。在他那老是挂着笑容脸上荡漾春风。雨过,他说煲午饭与我一起吃。我说还要回去看牛,他就不挽留,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屁股,送我出盐舍。那时,我虽不深谙世事,可对他的爱心与帮助,就似一股暖流注入我的血管,滴在我的心田,既暖心又甜蜜。
我与颜伯伯相遇于风雨中,他用长者的爱,以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情,温暖着我的心,直到今天我都未曾忘怀。记得当时我离开盐舍,是带着一颗从未有过的感恩之心,一步三回头,回眸顾盼之间,我边向他招手边落下了惜别的泪滴。
雨后的夏日,回家路上,我带着甜美的心情,踏着湿润的乡道,呼吸着弥漫故土芬芳的空气,尽情享受着路边野草闲花挂着娇艳欲滴的美景,看到池塘边欢快畅游的鸭子,以及听到我自家看养牛儿的牛哞声,似乎在唤醒我的人生,要把这场夏雨带来的人间美好,刻在脑海留在心中!
自从经历那场夏雨,我与颜伯伯便常来常往了,有时牵着牛儿来到盐舍周围放养,顺便与他聊天,间或傍晚时分,也背着书包来此做作业。他不但乐意挑灯供我学习,也不厌其烦为我解疑释惑。他教我写毛笔字时说,学习书法不能贪快求速,要循序渐进,持之以恒,从永字八法学起。至于学习,他教我说:学习三分靠聪明,七分靠努力,学习要讲究方法,数学公式、口诀,语文成语、词汇要死记硬背,其余重在理解,活学活用,就能事半功倍。
他不但在学习上给我指点迷津,而对我人生遭遇也非常同情,曾多次几角、一元二元,甚至五元塞给我,都被我拒绝后,他就变着法子为我买笔买簿,资助于我。
来到人间,我与颜伯伯非亲非故,可在我生命初期,他给我的雨露之恩,如同阳光赐我温暖,又像雨露滋润着我年少的心。我庆幸生命初期有这份美好相遇,但我也遗憾大恩未报。长大后,在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春节前,我备了一份微薄之礼回来探望他,有过一次彻夜长谈。可自那后,我因生活压力山大,薄了世情,他也告老还乡,因此我们就失去联系了。谁知那次长谈成为永别,后来我也多次查找他,都无着落,想必他早已作古了,但他却永远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