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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坑公园的落羽杉红杉红了

矿坑公园的落羽杉■陈景华摄
■陈景华
矿坑公园的落羽杉红了。刚开始并不知道这种树的名字。对于经常去那里散步的我,早已见惯不怪:每年的冬季,总会变成褐红色,垂下的细叶像发梢随风飘舞,所幸身子骨笔直,且树木都是成排栽种,故而没有任由风的摆布而显得柔弱。我时常想起一个经常流连此地的一个爱拍照的“疯子”。
黄昏时分,他必然会在环湖的某个角落,找寻着最佳的角度,显然他跟其他青春靓丽的青年男女不一样,别人是成群结队的,而且大多是人像摄影,又或者是拍一些“人气”,就是那种表达现场人多且热闹的照片。“疯子”不一样,他会选择一些人少的地方驻足,然后相机和手机不停切换,以选择最佳的拍摄效果。他的照片风格也不一样,热闹的主题他是不屑的,相反,他喜欢到人少的地方,拍的照片也尽然是些风景照,是人少时候的风景照。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他在那片落羽杉下,他穿着一件褐红色的衣服,秋冬时节的傍晚,他几乎和落羽杉融为一体,这“疯子”,似乎对落羽杉特别偏爱,有时候,他能往那一蹲就是老半天,也许就为了抓拍蜻蜓停在睡莲上的那一刻。“疯子”的思维,从来没有科不科学,只有值不值得。他的褐红色的大衣穿了好多年了,每年秋冬一穿出来,赶上落羽杉换颜色了,就戏剧性地把色彩撞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矿坑公园的景色确实迷人,尤其是黄昏时分,特别是小木屋前的落羽杉,更是平添了几分惊艳的色彩。别说“疯子”喜欢了,其他人也喜欢,纷纷在那边驻足拍照。这可急坏了“疯子”。相比烟火气,“疯子”更向往人间仙气,既然是“仙”,那自然是人烟所不及的。
真正充满热爱之人,行走之处,皆是文章。黄昏时分的落羽杉显得格外清朗,落日熔金后的暮云合璧,似乎是遮住了一部份光辉,但天边的霞光借着水到渠成的折射散成点点黄金,落向天际,布满苍穹。而那小木屋旁的落羽杉树群,也趁着一天即将结束,借着落日的余晖,去展示自己独特的风采。“疯子”则一如既往在那边。
前段时间我与“疯子”有过简单的交谈。他原本是开了一家摄影店,专门帮别人拍艺术照,十多年前,生意还算过得去,只是最近很多拍艺术照的门店开在了附近,而且门面大,客源逐渐流失,经营不下去了就只能关门转让了。我一开始甚至还挺惊讶的,他不是最擅长风景照么,艺术照这种沾染了人间烟火气的活儿,也不是他喜欢的。
“热爱能值多少钱?”“疯子”无奈反问。我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疯子”接着说,“我最喜欢这几棵落羽杉,它们能给我生活的保障吗?”
他正面对夕阳说出了这话,他看着我,他的眼里明明是把整个夕阳装了进去,但眼神却像黑洞一样把光全都吸走了,瞳孔仿佛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它可以把人从追寻热爱的路途上紧紧束缚,不能挣脱,于是,你离那一道光越来越远,似一头分辨不清容貌的夜兽一口把你吞没。热爱,仿佛从一开始就成了深渊捕获你的一个诱饵,你越是在他面前放得开,越是放下防备,它会让生活先是狠狠地扇你一巴掌,然后逐渐引诱你走向它给你设下的陷阱。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我问道。
“再找一份能糊口的工作,餐饮啊,建材啊什么的都可以。至于摄影。”他抖了抖手中的相机,自豪地跟我说:“业余的时间不是也可以玩嘛。你看那些落羽杉,由绿变红,又由红变绿,周而复始,逝者如斯,樱桃见红,芭蕉复绿,总归是来日方长,追寻热爱的路上,难免会遇上荆棘。热爱有时确实不能当饭吃,但如果没有热爱,你怎么去渡过一个个隆冬呢?你看那些落羽杉,一到冬天就把自己烧得火红,大抵它们也是晓得这个道理吧。”说完这些,天已经完全暗淡了下去,远处的落日已经完全沉下了地平线,天地间的光线已经看不清湖面被微风吹皱的波纹。但“疯子”说出这话时,又仿佛看到了那道热爱之光重新在他瞳孔闪现出来,就算是夜幕降临,你始终能走进他对于残酷现实向死而生的那种勇气。落羽杉下的“疯子”,在那一刻,再一次跟他喜爱的树木在夜幕中又融为一体,但我又分明看到他跟落羽杉烧得火红的心在黑暗中绽放出夺目的光芒。入夜,风起微澜,曜灵见隐,让人不禁生出些许寒意。但每每看到那几棵树像个个守护热爱的卫士一样伫立在那里,我就知道,人世间一场场对于我们的恶意,终究会化成温柔的月光“水银”洒落在肩上。
第二天早上,小木屋旁的落羽杉,又会迎来它们的朝阳。相机快门“咔嚓”一声,不是命运的捉弄,而是对苦难的审判。而那承载着希望和热爱的火红的落羽杉,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