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籺


■邱桂兰
  “亚兰,去趁圩吗?”母亲笑盈盈地问正在抛石子(农村儿童玩的一种游戏)的我。
  我放下石子,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期待地问:“要买巴掌籺哦,没有的话,我不去。”
  母亲如往常一样,用食指使劲地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你这小机灵鬼,就知道吃。”然后拍拍我身上的尘土,拉着我向村口走去。
  童年成了远去的记忆,但这样的场面却时常在我脑海萦回。关于故乡,关于儿童时期的幸福,都浓缩成精华,装进了那香香软软的糍粑里。
  糍粑是我们家乡的一种特色小吃,每逢圩日,镇里都有得卖,若是平日,卖糍粑的就挑着箩筐,走村串巷。那时做糍粑卖的,全镇只有三两个人,想在家门口想买一只来吃,那几率就和中彩票一样低。因此听到悠长而富有年代感的喊卖声,就得三步并作两步,循声而跑,幸运的才能看见卖糍粑的挑着扁担,晃悠悠地拐进小巷。
  糍粑是以本地大糯米为主要制作材料的食物。它先是把糯米煮成饭,放置晾凉,然后放到石碓里舂至绵软柔韧、光滑泛光,然后把饭泥制作成乒乓球大小的团状,再搓圆、按扁、捏成窝状的糍粑坯,再把事先准备好的馅料放进糍粑坯里包好、粘牢,再搓圆,就可以吃了。糍粑的馅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以绿豆和花生为主,用煮熟的绿豆和花生,加上油盐炒至飘香。另一种是以炒脆的花生加上红糖粉,五五混合。这两种馅料,一种香糯绵长、有嚼头,一种甜脆、舒心,各有各的味道,每次都得吃上两种味的才算圆满。
  在20世纪90年代,物资尚不是很丰富,我们这些小孩,就盼着圩日,然后跟着大人赶集,在镇上冲着大人随便撒个娇,大人们就会爽快地给我们买上一只。白白胖胖的、绵软柔韧的糍粑,我们放在小小的手掌心,仿佛拥有了全世界。在孩子们看来,糍粑和大人手掌一样大,所以又戏称糍粑为巴掌籺。大人们知道后,高兴时就说:“快来,买只巴掌籺给你。”我们就会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若是大人要处罚调皮的孩子时就说:“来呀,给你一个巴掌籺(就是打耳光)。”我们这些孩子们常常都能审时度势,感觉不对劲,撒腿就跑,留下一串银铃声般的“不要,不要”。
  在嬉戏与吃糍粑中,我们跟着时光的车轮慢慢地长大。因为求学与工作,离开了那满是糍粑香的故乡,到了钢筋与水泥建成的森林城市开始不一样的生活。
  幸好每年父母亲都会回几趟家乡,选定回去的日子,必须考虑是不是圩日。其实主要是惦记着糍粑,难得回乡一趟,不买上一大袋糍粑,怎么也说不过去。所以父母亲从乡下回到城里,必是带上满满的一大袋糍粑,吃上两三个,那唇齿间的糯米香,溢满了整个家,仿佛把故乡也带到了身边。
  醉心于故乡糍粑的香糯绵长,苦于心里的小馋虫总喂不饱。在小城里吃完糍粑后,总免不了抱怨一句:城里人都没有生意头脑,那么好吃的东西,都不懂做来卖,有钱都不会赚。然后必定会有人搭上一句:工序复杂,全手工,还需要石碓,城里人精得很,他们才不会干这些花大力气才能赚小钱的事,更何况城里也有和糍粑长得像的糖心糍。虽然糖心糍少了外皮的糯香和绵软,也少了内馅的香脆和来自大自然的豆香味,但符合城里快节奏的生活。
  每次想到这些,我们都陷入沉默。因为母亲说过,时过境迁,现老家圩日里,做糍粑卖的仅有一位老爷爷,他从十几岁就开始做糍粑卖,现在已有七十多岁。偌大的一个圩镇,赶集日熙熙攘攘,人多的是,但只有那个老爷爷在坚守着那属于故乡的味道。等老爷爷百年后,或许那种唇齿留香的糍粑就消失了。那种带小孩就买糍粑的赶集乐趣,大概也只能存在记忆里吧。故乡糍粑香,慢慢就演变成了一种乡情、乡愁,一种渐行渐远的故乡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