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一鹏
　　海南是一个因盛产椰子而闻名的地方，一提起海南，很多人自然就会想起海南椰树牌椰子汁和春光牌椰子糖。
　　小城化州不是盛产椰子的地方，勤劳精明的化州人却能充分利用海南的椰子为馅料，做出具有化州特色风味的化州水籺和椰丝包，这在化州人的心目中，竟然具有与海南椰子汁和椰子糖同等魅力的地位，而又有别于椰子汁和椰子糖不同风格的美味，令吃过的人都会赞不绝口，铭记在心，更让化州的游子念念不忘。
　　我第一次去化州，是上世纪七十年代读小学的时候，那次去化州不是跟父母来趁街的，纯属一次偶然的机会，是因为学校组织四年级以上的学生观看电影《卖花姑娘》而去的。那年我正好读四年级，作为深居穷乡僻壤的农村孩子，从未踏出过杨梅的我感到十分庆幸，激动得一连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看完电影回去，村里邻居的叔叔伯伯知道了我去化州街，一见到我就关切地问：“屎桶头（我的小名），你去化州吃到椰丝包吗？”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椰丝包没有吃到，只是哭了一场。”他们又说：“去化州都没吃椰丝包和水籺，算是去什么化州街呀！”大概也是读小学的时候，化州街有个单位的同志下乡驻村，大家都叫他阿理，就住在我生产队叫哥五的一个社员家里，他们一起同吃同住了两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驻村结束后，他们依然保持联系。哥五知道阿理平时喜欢吃杂粮，家里出产有番薯、芋头、花生等杂粮，就大袋小袋的背去化州街探阿理。哥五有一个孩子阿生与我同年，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有一次阿生随父亲到化州街探阿理，回来后第一时间讲我听，他在化州看到了火车，阿理带他趁街，吃到化州鉴南酒家最好吃的水籺和椰丝包。听他讲得眉飞色舞的样子，我的口水差点儿流了一地。当时我就天真地想，将来自己一定要到化州工作，那样就可以天天吃到化州椰丝包了。
　　记得当时化州以鉴南酒家和化州旅社的椰丝包最负盛名，一般老百姓都把吃到化州的水籺和椰丝包作为一种荣耀而引以为傲，但作为远离化州街的乡村孩子，又有几个像阿生一样能吃到化州街鉴南酒家的椰丝包呢？
　　虽然在相当长的日子里，我都没能吃上化州的椰丝包，但我能吃上母亲亲手做的椰丝包。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质还是相当的匮乏，不像现在的市场这样活跃和繁荣，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得到，而在当时的环境则不同，哪怕是面粉在圩镇上都是买不到的。我家的情况与一般的农村家庭又有一点不同，因为我父亲在乡村信社工作，他不在单位饭堂吃饭，国家配给每人每月27斤的粮食是可以买回家里的，配给工作人员的27斤粮食不能全部购大米，有百分之二三十的比例是配面粉的。一个月的几斤面粉怎么办呢？不可能全部用来做刀削面，吃多了令人生厌，心灵手巧的母亲就用来做椰丝包。一般来说，农村人只会做籺，没听说过谁家会做面包的，我不知母亲是从哪里学到做椰丝包的手艺，难道是无师自通？母亲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她除读书不行，其他的活儿样样都是行家里手，手把眼见的杂活学得快，做得又好，母亲做的芋头籺、田艾籺、木薯籺等糕点都是一流的。
　　由于父亲工作在外，儿女尚小，一家九口人的农耕都是靠母亲一个人扛，因此，母亲做椰丝包不是一气呵成的，是利用工余的时间空隙来做，分步实施，计划安排，不是想吃母亲马上就做得出来的。如果母亲知道村里人上化州街，就叫人到解放路买回椰子，然后自己动手刨丝晒干用袋包好，这是第一步；花生是家里种的，一有空就剥开，拣出最好的花生仁装袋存放好，这是第二步；叫父亲去圩报账时顺便买回白糖和泡打粉，这是第三步；合适时就拿粮簿去杨梅圩粮所买回面粉，这是第四步。这四步曲是母亲的前期准备工作。等材料配备齐全，母亲就开始制作馅料，先炒花生仁，把它炒熟脆香，如果有炒焦的要挑出来，不能滥竽充数。炒好花生，紧接着炒椰丝，这要不停翻炒，必须手疾眼快，保持雪白色。等花生和椰丝热气散尽至脆干后，把炒好的花生、椰丝、白糖、香油及佐料按一定的比例和好。这个馅料的制作是一气呵成的，不能像准备工作一样慢条斯理地随意来做了，面包做得好不好，馅料是前提和基础，这就得看每个人对馅料的调配和把关了，这个馅料的全过程就是母亲做包的第五步吧；第六步就是和面，把面粉放到盆里，倒进适量温水，配好泡打粉充分拌匀，双手用力来回不停揉搓至有劲成团，搓面要有耐心，需用力，搓的时间越久越均匀，制出来的面包就越松软弹牙，搓完后盖上棉纱静置半小时让其充分发酵。面包成功与否，关键在此一步，否则做出来的就不是包，而且“籺”了；第七步是出面团掐皮，这一步只要大小一致厚薄均匀为上佳；第八步就是成型，此步主要体现制包的手工技术，虽然没有统一的标准，但封口以螺旋形为美；第九步也是最后一步，就是装上竹笪入锅蒸至膨胀为熟即可，这样才算大功告成。这九个步骤就是母亲制椰丝包从准备到出锅的全部过程，从始至终都是母亲一个人完成的。
　　母亲一手制作的椰丝包，虽然没有鉴南酒家和化州旅社的名气，却有着与他们相匹敌的味道。刚出锅的椰丝包，个个白白嫩嫩，饱满润泽，娇嫩得像个肥嘟嘟的胖娃娃，楚楚动人，人见人爱，似乎有一种无可抗拒的诱惑力。更让人感到珍贵的是，隐藏在软绵绵如皓月般洁白的面包里的一缕缕椰丝和一粒粒花生米，凝结着母亲千丝万缕的爱意和千万个祝福，仿佛在儿女们的热切期待中，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突破层层叠叠的包围，喷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惊艳芳香。
　　椰丝包呀，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你都保持旺盛的精神面貌，一如既往地奋发努力，几乎完美的表现，足以经得起各个时期的挑战和各种口味的挑剔，这叫人怎能不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