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禾摄

■许新杰
　　清晨，散步，在那片有着弯曲小路的树林里。
　　这是一个热情的小城。古木，大河，瀚海，平整的街道，宽阔的马路，林立的住宅，满街的车来车往，满眼的绿树红花。哪一种都泼洒着热烈，仿佛豪放词在这里找到了归宿。
　　此刻闲散如我这般的人并不多，偶有三两人，也都是打理季节的园艺工，修整花圃或者草坪，顺便剪剪树枝。他们在忙碌，也在休闲。做几下，停着喝一口水，或者吸几口烟，坐在水泥台上，眯缝着眼，四下打量这些花草树木，似乎在寻找修整的目标，抑或在欣赏自己手中长出来的美。
　　昨日才下了雨，虽说秋雨至，秋渐凉，而毕竟昨天夏还未走远，今天依然是艳阳高照。这也是小城的特点：天气变化极其干脆，没有过度，更不会拖泥带水。如演出的幕布才拉开，就直奔高潮，旋即进入尾声，戛然而止，留下满台观众目瞪口呆，然后慢慢回味，重新去感受那绕梁的余音。暴雨至时就展开了孟姜女哭长城的架势；阴风怒号时似乎就要上演感天动地的窦娥冤。烈日炎炎下，只让人想变作在水中游弋的那条鱼。从不会有哈姆雷特似的犹豫和彷徨，就那样层次分明，干脆爽直，痛痛快快。
　　走在林荫道上，手机循环播放的是一曲牧羊人。
　　那歌声愈发悲凉，空旷里更显出了几分孤寂。
　　偶然的孤芳自赏，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情。
　　可以坐，可以走，可以发呆，可以思考，可以自怨自艾，可以叹春惜秋。树上有鸟雀啼鸣，婉转悠扬。草地里有蛙声虫声，即使三两寥落，也可想象成蛙声一片被听取。
　　因为是清晨，所有的声音都清晰而真切。
　　因为是雨后，所有的景致都清新而明艳。
　　闲散的脚步，感伤的音乐，所有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一个人的时光，想念都可以不那么急切，轻慢的，仿佛合着慢舞的节奏，一下，又一下，轻叩着最柔软的心扉，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来世今生。
　　而那些花草是知季节的。春来时，满树的海棠开得热闹，微风拂过，花瓣如同盛开的礼花，纷纷扬扬，坠落缤纷。让人恍如隔世，心意难平。如今，映入眼帘的满是各种菊争芳斗艳。高低错落俯仰生姿，五颜六色煞是喜人。
　　有一种花叫鼠尾草。半人多高，春天时盛开，远看一片紫色烟雾，迷迷蒙蒙的。穗状的花朵像鼠的尾巴，这是它名字的由来。关于鼠尾草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玛利亚带着新生的婴儿躲避追杀，躲进一个花园，向身边花草求助。唯有鼠尾草用茂盛的枝叶将地面覆盖，用柔软的叶子和花穗撑起伞盖，将奄奄一息的婴儿和绝望中的母亲紧紧遮盖。追杀者走过，什么都没有发现。玛利亚和那新生婴儿在繁茂的花枝下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耶稣从人间降临。第一次听到鼠尾草的名字是那首《斯卡布罗集市》，知道了它的花语是坚贞勇敢和希望。因了这些传说和它海洋般的容颜，从此喜欢上了这种花。
　　春夏时常来赏花，如今只剩下即将干枯的枝干和零星挂着的卷曲的黄叶，那些繁茂一去不返，在秋才至时就露出了凋零的气象。仿佛年轻还没结束，就步入了晚年。而这一大片的凋零，却也透着不屈和倔强，宛如静美的秋中那热闹无垠的旷野。
　　在这样日常热情的小城里，与这样的花草交流，没有颓废薄凉，反倒有几分相得益彰。原来，孤独也可以这般热闹，思念也可以这般清淡，伤感的乐曲也可以慰藉心灵。却又想起海子的诗句：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所幸，似乎，还未到深秋，该得到的，或许明天就得到了。有希望，总是好的。
　　忽然被洒了一头雾水，抬头，一辆洒水车正对着道旁的海棠树喷水雾。树顶的蓝天格外高远，飘着的白云丝丝缕缕，红红的果实已经挂满了枝头，在水珠的冲洗下鲜亮耀眼。
　　不经意的，在私语间，和秋天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