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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勇树
■张群红
深秋的一个早上,在通往学校运动场的一棵树旁,我停下了脚步。
我看到了一棵奇特的树。
树身约两手掌大,三四米高,但从树身底部到丫杈,密密地满布着刺,大的如拇指,小的像指甲盖,整棵树犹如披着一身鳄鱼的鳞甲一般。在主干分杈处,尖刺如鸡爪子一般你挤我碰,不留一点缝隙,仿佛连一只小蚂蚁也不给爬过去。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见到长这么多刺的树,虽然我不确定我此前是否真的没见过长刺的树,但这么密集强劲的刺使我震撼。
但我更诧异的是它的花,顺着枝干往上看,在每一枝丫杈的末端,一朵朵粉红得有点妖艳的花儿在肆意舒展,长长的花蕊,如调皮的精灵在舞动。这不是常见的紫荆花或马蹄莲吗?它们什么时候长了这一身的刺?印象里,这花树在许多绿化道上是常见的,秋冬时节,长长的道路旁,一棵棵高大的花树落光了叶子,只剩一树树灿若云霞的花灼灼耀目,相当引人注意。我却从没细细留意过它的树身是否长刺,更想不到如此明艳的花儿,被如此“丑陋”的树托举着。
树干上的小挂牌分明写着“美丽异木棉”,别名“美人树”,让人不解这树何美之有?你看,眼前这棵异木棉树个性张扬,灰褐色的树皮皱皱巴巴,甚至腰板都没挺直,全身上下却没一个地方不长着尖刺,奇崛地挺立着,密匝匝地对峙着,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别的上了一定年岁的树,皮像水泡过一样铺展开,刺也规矩地序列着,靠近地面的尖刺还似怕伤着人一样,识趣地像老人的牙齿一样掉落,被刷上了一层白灰水,就像裹上了白纱裙,让路人直接忽略它的刺而惊艳盛开的花。这树倒好,毫不掩饰地张扬着,就像根本不在意旁人的侧目。
都说女人如花,男人如树,站在这树下,我突然觉得这是一棵充满荷尔蒙的树,一棵勇敢的树。那浑身的刺,不正是生活中的风雨或冷箭吗?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密密匝匝,冷酷无情,异木棉用它并不强大的躯干抵挡着,没有低头,没有诉苦,年复一年,默默承受,默默坚守,哪怕最后伤痕累累,也要守护那一树繁花的娇艳明媚!
那浑身的刺,让人想起血性的汉子,为护心爱人儿的周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就如电影《勇敢的心》里的男主罗德为了他心爱的女主,为了国家,为了自由,奋起反抗,直至牺牲。是什么支撑他浴血奋战?是勇敢,是仇恨,是爱。
这刺,是古希腊神话里的天神普罗米修斯,为了给人类带来光明而盗取火种,最后被锁在悬崖上日日夜夜忍受众神领袖宙斯严厉的惩罚却始终不低头。又或者,它是雨果《巴黎圣母院》里的钟楼“丑八怪”卡西莫多,外表丑陋且聋,却有一颗善良纯真的心,一直默默守护着心中的“女神”——同样善良美丽却追求自由的爱丝梅拉达,最后不惜牺牲自己。
……
树和人多相似!记起一首颇流行的歌《孤勇者》:人只有不完美值得歌颂,谁说污泥满身的不算英雄……异木棉虽然长相堪忧,也不长在光环里受万千宠爱,但它有情义,敢爱恨,敢直面人生路上风风雨雨,这不就是一棵充满血性的树,一棵勇敢的树吗?
异木棉,实在是一棵美丽的树,一棵勇敢的树。
我又向前走去,脚步变得轻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