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劳动节
■靳玲
我四岁的一天,父亲牵着我走到山顶。这座山很墩实,也很高。山顶偏下清理出一块平台,靠近里侧有间木板搭的小屋,小屋门敞开着,里面堆着杂物。平台上也堆着一些杂物。这就是父亲工作的地方。父亲是矿山人工,成年在山上工作。我第一次站在山顶上,很是兴奋。
父亲带着几位叔叔先是整理杂物,能用的整齐地码在一起,不能用的投进抹着油污的木箱里。父亲叫一位叔叔和他一起抬钻头,叔叔说:“你腰不好,我们抬,你在一旁歇着。”父亲呵呵一笑说:“我又不是泥捏的,前几天搬钻闪了腰,哪能老是不好呢。”另一位满脸胡子的叔叔说:“那是,你的腰咋能老不好呢,听说嫂子是治腰老手,推拿手艺了得。”几位叔叔“哈哈”大笑。朗朗笑声清澈透亮,在山顶上回旋。父亲竟有些脸红,讪讪地咧嘴笑,但脸上爬满了喜悦。我傻乎乎地也跟着笑,边笑边挥动着小手,咿咿地叫着。
杂物被整理好,平台上东一堆西一堆,油腻腻灰土,破旧纸张,烟盒茶梗……父亲和几位叔叔拿起大扫把,开始清扫。他们很有顺序地扫着,一扫把下去,露出一块干净地面……没有人说话,低头扫平台,灰尘飞起,落在他们头上脸上……阳光照射,灰尘在光线里翻飞跳跃,好不热闹。
不一会扫好了,高高的一堆垃圾,被叔叔们很快装进歪斜破旧的竹筐里,一筐筐码好。父亲说啥时找个车带下山,倒进垃圾箱里。平平展展的平台,干干净净的平台。父亲从小屋搬出两个包装箱,并在一起,又找几个小凳子,围圈放着。胡子叔叔拿出几个大小不一的杯子。父亲招呼叔叔们过来,坐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酒,倒在各杯里,拍拍身上的灰尘,郑重地说:“今天是我们的节日——劳动节,我们工人自己的节日。我们是工人,我们很光荣。”父亲竟有些激动,眼睛里亮晶晶的。叔叔们也一脸庄重,端起酒杯,杯子碰在一起,仰脖子喝个底朝天。他们放下杯子,不约而同地鼓掌,难以言表的幸福在脸上欢呼雀跃,一蹦老高。
胡子叔叔把我拉过来,喜气洋洋地说:“还有一位小工人呢,叔叔口袋里有颗糖。”说着剥了糖纸,塞进我嘴里,“玲儿,糖好吃不?”“好吃,甜。我想天天过劳动节,妈妈最好天天被派去照顾孙奶奶,我天天跟爸爸上山。”叔叔们再次“哈哈”大笑,笑声爽朗清亮。
父亲说:“咱下午休息,一起去看看孙亮母亲吧,老人家病重了,工会派玲儿妈去照顾,孙亮出差还没回来。”
叔叔们齐声说:“好。”父亲说:“我们收拾一下,这就下班。”我牵着父亲手,跟着叔叔们往山下走去。
这一年的这一天我知道了劳动节,父亲在这天可以休息半天,我还知道了这是属于劳动者的节日。以后的每一年劳动节,我都会想起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