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玲
那年夏天,放暑假前夕,我班上转来一位因遗传基因问题导致全身发软的小男生——张天天。这种病有个难记的名字,当时我就没记住。张天天虎头虎脑,长得很端正,但双腿发软,扶着栏杆勉强能上厕所。
张天天功课跟不上,他急,我也急。我决定放暑假抽几天下午,到他家给他补几次课。
他的家,城市边缘,高楼后面,一条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两边民房堆叠,院落参差,房屋拥挤。我拐进小巷子,再侧身穿过院与院之间的一条缝隙,终于走近了那座破落的小院。
斑驳的院门,一扇直立,一扇耷拉,错开,我侧身进去。院内四周拥挤的房屋,中间巴掌大的空地,两个水池背靠背,“哗哗”声溅起一片迷蒙,一个不太年轻的背影,低头洗着什么,后背趴着一片斜阳,淹没了睡衣上的小荷花。
我数着门牌号,张天天家在西边最后一间。我举手敲门之际,看见一把钥匙插在门锁上。铜制钥匙,钥匙头闪闪发亮。我举着的手垂下了,下意识地扭动钥匙。屋里光线不太好,我一下子没适应。
“靳老师好!”张天天坐在一张陈旧的书桌前,上方两扇窗户,几块拼凑的玻璃。他扭亮台灯,显然在等我。
我刚坐下,扭动钥匙的声音响起,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端着一盘桃子,笑盈盈地走进来。“靳老师吧?吃点桃子。”她放下桃子,冲我点下头,转身往外走,睡衣上的小荷花隐现着,原来是她刚才在水池洗桃子。
我给张天天讲解着《荷花》。“这么多的荷花,一朵有一朵的姿势。看看这朵,很美;看看那朵,也很美……”
扭动钥匙的声音,“小荷花”拎着水壶,拿着一个玻璃杯走进来。她把杯子放在我面前,倒杯水,笑着对我点点头,又转身往外走,斜阳落在她肩头,跳动几下,她消失在门外。
那天,张天天很认真听课,我也很认真讲课。不知不觉,天黑了。就在我走到门口要离开时,转动钥匙声再次响起,“咔擦咔擦”,声音不高,却温暖平和。“小荷花”端着碗饭站在门口,不太年轻的脸笑意盈盈。她是给张天天送饭来的。
我从“小荷花”这里知道了张天天的家事。原来张天天爸爸在外打工,妈妈在老家带他,但妈妈忍受不了日复一日的贫穷,离他而去。他爸爸把他从老家接到身边,为了给他好点生活,他爸爸除了打两份工,还捡废品,下午放学把他接回家,趁晚上下班高峰期,再跑“滴滴”。他还想攒钱给天天治病,不容易啊。这个院里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打工者,大家相互帮衬。他家门上常年插把钥匙,谁有空,谁就帮一把。这天,张天天爸爸特地叮嘱“小荷花”招待我。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在我心底流淌……
以后每次来上课,我都能听到张天天稚嫩的童音“这么多的荷花,一朵有一朵的姿势。看看这朵,很美;看看那朵,也很美……”
我扭动钥匙,推门进去,看到张天天欣喜的笑脸。
编辑:葛伟宇
初审:温国
终审:朱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