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
- 缩小
- 默认
给父亲刮痧
■卢兆盛
晚饭后,父亲问我还去不去单位加班,有空的话,给他刮一下痧。我怔了一会,对父亲说:“还是去医院吧,让医生看看放心些。”父亲摇摇头,说:“不用去,不就是起了痧嘛,刮一下就好了。”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好像对自己的病拿捏得十分准确。
父亲一向主意拿定就很难改变,我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先刮痧观察一下再说吧,只是觉得有点儿为难。父亲年逾八旬,我还从未给他刮过痧啊,倒是小时候我们做儿女的一有毛病,父母就给我们刮痧。刮起来,很疼,疼得喊爹叫娘,但刮完后又感到非常舒服。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刮痧这一传统的中医疗法,无疑是老家父老乡亲们最常用最有效的自我诊治手段了。
我马上到厨房挑出一只表面光滑、钝圆的瓷调羹来,再拿个小碗盛上茶油。在我关上父亲卧室门那一刻,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不要担心,没事,放开刮就是了!”
毕竟多次亲历或看过刮痧,我熟知刮痧的基本套路和手法。刮痧工具无外乎铜钱、瓷调羹之类,而用来润滑工具与皮肤的东西除了各类清油,还有盐水或清水;如果身体壮实一些的,可以刮,也可以扯,所以又叫扯痧,那手法更为简单便捷,扯痧人弯着食指和中指,蘸上清水开扯就行了。70岁前的父亲比现在壮实多了,一旦身体不舒服需要刮痧,母亲大多用的是后者。如今,面对已经瘦弱了许多的父亲,扯痧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用工具刮了。
父亲自己撩起了衣裳,微弯着的黝黑的脊背几乎暴露无遗。因为瘦,两边肩胛骨高高地翘着,而脊椎也明显凸起,分明可以看清楚每一个骨节。我拿着沾了茶油的调羹的手抖动着,竟然感到无从下手,以至于那黄得透明的茶油,一滴一滴,在父亲的脊背上下滑,快流到父亲的裤腰了,调羹还没有刮动。“刮呀。”父亲的督促提醒了我。“重点,重点,用力刮。”父亲好像有点儿不耐烦了。他的痧气很重,其实我没怎么用劲,只刮了几下,一道红中带黑的痧痕就出来了……
父亲一辈子忙活于田间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毕竟一年不如一年,近几年先后患上冠心病、痛风和腰椎病后,很多活也干不了了。我们在外面工作的几兄妹多次动员父母把田地转让出去,进城安享晚年。但两位老人不为所动,说是在城里呆不惯,还是乡下空气好,自由随便;又说年纪大了,干点活身体才会好。这次父亲能够从数百里外的老家过来检查身体,在我这里小住一段时间,还是我费了很多口舌后,才勉强同意的。
父亲这两天老提不起神,饭量少了,说话中气不足,好像是感冒了,要陪他去医院看看,他却说可能是起痧了,不碍事,挺挺就过去了。正好碰上单位事情成堆,一时脱不开身,我只好把家里的感冒备用药找出来,叮嘱父亲按时吃药,打算等忙完手头急事就陪他去医院。
我为自己的粗心而深深自责,看着父亲背上那一道道刺目的痧痕,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愧疚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