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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
■邓雨凤
窗外的雨慢慢下起来,敲得屋宇咚咚响,但仍可以听到清脆的鸟叫声,呼朋引伴一般,此起彼伏。曾经在书上读过这样一篇文章,说是黎明时,鸟的翅膀潮湿,飞起来沉重。如今下着雨,它们为何叫得这般欢快,我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推门出去。
门外的一大片绿色是这些鸟儿的去处,纷乱的绿色里,几只鸟儿在低矮的石榴枝头间跳跃,扑棱扑棱扇动着双翅,像玩水的孩子,满是和眼前雨不相符的欢喜。“要是能有一双翅膀该多好”这个念想在脑海里闪现时,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那是早已被放置在铁盒里的童年之思。
翅膀往往和飞联系在一起。双翼一挥,天地尽在眼中。这种说辞似乎已经有了“自由”的意味,但景中人未必知道。自由地亲吻树梢,自由地随清风起舞,自由地将明月一揽入怀……但景中人也未必知道“沉重”一说。形容自由时,我常用“无拘无束”一词,但似乎从未想过正是“拘”“束”孕育出了“自由”。晴明曾为博雅解释何为“咒”,说,如若有女子恋上博雅,博雅连天上的月亮都可以给她。博雅忙问如何,晴明答道,“你只需手指月亮说:‘可爱的姑娘,我把月亮送给你。’如果那位姑娘答‘好’,那么月亮就是她的了。”这一比喻似乎很荒谬,但其实不然。所谓“咒”,简而言之就是束缚。名字是最简单的咒,当被赋予一个名字时,与之相关的联系便将其束缚。博雅未能理解“相恋”也是“束缚”的一种形式,因为这种情感,此情此景中的人将会相信这种原本不可思议的事,但也正是因为此种情感联系,月亮在姑娘眼里被赋予了独特的意义。从此以后,她再见月亮,心情便不再与以往同之,这亘古不变的月亮也就独属于她一人了。
拥有一双翅膀,由羽毛覆之,由束缚托举,进而起飞。
飞,不只局限于双翼,任何形式的动都有可能被如此定义。当我站在门前注视着愈来愈密的雨时,我额前的发是飞着的,眼前凌乱的雨和雨中挥洒的绿也都是飞着的。虽然飞有各种各样的形式,但不可否置的是它们都因为有“一双翅膀”而束缚于飞翔。万物皆有所待,就算列子御风而行也不过如此。可我钟情于“飞”,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耳畔的鸟鸣愈渐显得如远处歌声般飘渺,前时的清脆却更加强烈清晰。黎明时候,飞离树枝,是鸟儿最快活的时刻,尽管翅膀潮湿沉重,最容易被猎人打中,它们也还是以飞翔的形态迎接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在雨中相互应和的鸟儿应该也有逗弄大雨的暗号,即使不能高飞也要扑打双翼写出“飞”字,告白终将到来的晴天。它们因为“沉重的飞翔”而存在,而受害,而快活,这是自由的真相。
急促的风抓着雨向各处抛洒。“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提到的一句话像滴落在心池的雨水。那是否束缚越重,飞翔的姿态也越美丽?答案是,非也。重不一定残酷,而轻也并非真的美丽,同理,束缚和自由也是这般。“只有一样是确定的:重与轻的对立是所有对立中最神秘、最模糊的。”自由,是贴近大地的飞翔,如若远离大地和大地上的生命,其运动也将失去意义。飞,是神秘的也是模糊的,最清晰的是在束缚中对自由的渴望与追寻。
雨还未停,鸟儿还没再次起飞。我没能在门外站很久,纵然眼前纷飞的一切都很美。因为母亲的劝阻,我的书页再次飞舞于指间,一同飞舞的还有母亲忽远忽近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