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夫人平定叛乱探究之二

面对欧阳纥的“要挟”,冼夫人何以淡定从容


冼夫人文化研究
何火权
  欧阳纥举兵叛乱的时间是陈宣帝太建元年(569年),《陈书》“卷五·本纪第五·宣帝”载,“冬十月,新除左卫将军欧阳纥据广州举兵反。”欧阳纥为着自己的地盘和私心,也为着不被调虎离山,失去既得利益,便利用广州刺史的身份进行了叛乱。在举行叛乱之际,为了拉拢和要挟冼夫人,他诱骗冼夫人的儿子冯仆到了他的地盘。《隋书·谯国夫人》载,“后,广州刺史欧阳纥谋反,召仆至高安,诱以为乱。”冼夫人面对自己的儿子被欧阳纥扣为人质,且有着生命危险之时,如何面对呢?冼夫人是否有过纠结、犹豫,或者从容淡定,果断应对?
  冯仆在陈永定二年(558年)才九岁,受冼夫人派遣,率领岭南各族首领到丹阳朝见陈武帝陈霸先,被陈武帝任命为阳春郡太守。自永定二年至太建元年,时间过去了12年,冯仆也从一个少年成长为有胆识有才干的青年太守了。冯仆被诱骗离开阳春之后,派人回到高凉向冼夫人报信。冯仆被欧阳纥诱骗所到的地点究竟在哪里?《陈书》写的是“召仆至高安”,《北史》写的是“召仆至南海”,显然与“高安”不同,而《资治通鉴》记载的是“太建二年二月,欧阳纥召阳春太守冯仆至南海,诱与为乱”,不仅说明地点是“南海”,还说出了具体时间是“太建二年二月”,此时离欧阳纥举兵叛乱已有4个多月。那么,究竟是“南海”还是“高安”,查阅相关地理志,在历代志书中,都没有“高安”这个县名,有些文章考证说,“高安”是否是“高要”的笔误?也有些考证文章说“高安”为现在佛山的三水。据明嘉靖四十二年《广东通志初稿》载,“三水县,在府城西北二百一十六里,嘉靖五年(1526年)拆南海、高要若干里合而成之。”三水县是明代才从南海县和高要县析地而设置,至于说“高安”即三水还没有找到确切的理由。因此,很多论者都认定冯仆被诱骗的地点是南海,陈朝时广州辖有南海郡,南海郡所辖的番禺县既是州治,同时也是郡治,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把诱骗地点写作“南海”是有其道理的。
  冼夫人收到冯仆派人送来被扣留作人质,欧阳纥“诱与为乱”的信后,既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被欧阳纥的要挟所吓倒,而是说出了一大段掷地有声、名留青史的话。史载“仆遣使归告夫人,夫人曰:‘我为忠贞,经今两代,不能惜汝,辄负国家。’”这段话既表明冼夫人的心迹,又体现了她先国后家的高尚情怀,为了不负朝廷,不能顾惜儿子的性命,这是冼夫人能够从容应对的主要原因。但是,有些人也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担心,如果欧阳纥目的没有达到,一旦恼羞成怒,真的把冯仆杀害了,不是非常令人心疼吗?作为有大智大爱的冼夫人,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害而无动于衷呢?这样的疑问也是存在的,因此,我们就相关史料,作深一层的探究分析,便可了解到冼夫人知己知彼,对时局的把握非常准确,对欧阳纥的为人处事也非常了解。正是有正确的判断,冼夫人在确信冯仆没有性命之忧的情况下,才作出果断的抉择,出兵协助朝廷平定叛乱。这样来分析,应该更符合历史事实,冼夫人的为人和形象才更加丰满,更加真实,更加被人敬仰。如果冯仆真有性命之忧,冼夫人怎么可以放得下自己唯一的儿子,不顾儿子的安危呢?这才是有血有肉,受人尊敬的冼夫人,才是有智慧有谋略的冼夫人。
  冼夫人面对欧阳纥的要挟,哪怕是儿子被扣作人质,为什么仍然能够这么淡定,这么从容呢?除了上面说到冼夫人对朝廷忠贞不贰、有大智大勇是主要原因外,对欧阳纥的了解,对当时局势的精准把握,更是其中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
  第一,欧阳纥家族与冯冼家族同为当时岭南大族,且同为陈朝立国的功臣,相互之间有交往,也有情谊。在陈霸先北上平定侯景,过五岭到江西破蔡路养、李迁仕时,冼夫人先是用计谋在江西吉安大败李迁仕,接着又在赣石与陈霸先会师;同一时期,欧阳頠积极支持陈霸先,即“率兵度岭,以助霸先”。冼夫人与陈霸先在战斗中结下深厚友谊,这在史书上有明确记载。同理,史书虽然没有明确记载冼夫人与欧阳頠的交往,但两个家族同在岭南,且欧阳頠父子统领岭南十多年,冯冼家族与欧阳家族自然也会有交往,并且有一定的交情。从欧阳纥以广州刺史的身份,那么容易就把冯仆召到南海,他们之间应该比较熟悉,甚至还比较信任。从这点来说,欧阳纥会顾念两家同是岭南两大家族的情谊,不会毫无根据地滥杀无辜。
  第二,欧阳纥反的是朝廷,对调他离开岭南的当朝皇帝陈宣帝陈顼不满,而与冯冼家族没有私人恩怨。他是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利益铤而走险,矛头指向的是陈朝廷。冼夫人之所以对时局把握得准确,预感到冯仆无性命之忧,是基于事实分析而作出的。在欧阳纥拒不接受朝廷调动任命之初,陈宣帝还是做到先礼后兵,派遣中书侍郞徐俭带了皇帝的圣旨来劝说欧阳纥。这在《陈书》“卷二十六·列传第二十·徐俭”中有记载,徐俭对盛列仪仗卫兵,且言辞不恭的欧阳纥,讲了一番言辞恳切的话,“吕嘉之事,诚当已远,将军独不见周迪、陈宝应乎?”先是借汉武帝时南越国谋乱被诛杀的吕嘉为例,说明据地谋反的危害;又借当朝周迪、陈宝应谋反被平定的事实,说明发动叛乱都没有好下场。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面前,希望欧阳纥好好反思,并说出了语重心长的话,“转祸为福,未为晚也。”欧阳纥对朝廷使者徐俭的肺腑之言听不进去,还把使者扣留了数十天(《陈书》载“累旬不得还”)。后来欧阳纥出城见徐俭,徐俭说了一番有理有节的话,“将军业已举事,俭须还报天子,俭之性命虽在将军,将军成败不在于俭,幸不见留。”欧阳纥面对朝廷的使者,也能信守古人常讲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道义观,“纥于是遣俭从间道驰还”。徐俭作为朝廷派来劝降的使者都被放还,那么面对与欧阳家族无冤无仇,且有一定情谊的冯仆,更没有杀害的理由,况且扣留作为人质,还可以留有后手,让冼夫人投鼠忌器,危险时还可以有回旋余地。
  第三,欧阳纥家族有较好的家风传承,欧阳纥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是滥杀无辜之辈。在《陈书》的欧阳頠传中,记载较多欧阳頠征战立功、治理地方,辅助朝廷的事情外,还记录了一件他重然诺的故事。交州刺吏袁昙缓曾托付黄金500两给欧阳頠,其中一百两还给合浦龚太守,四百两给袁昙缓的儿子,这件事是秘密嘱托,没有外人知道。后来欧阳頠被萧勃所败,其他财产尽失,但这500两黄金还在,而当时托付人袁昙缓已去世。面对这一笔无人知晓的巨额财富,而且欧阳頠又在自己资财尽失的情况下,并不去贪这些黄金,依约把黄金还给合浦龚太守和袁昙缓的儿子袁智矩。因而博得“时人莫不慨叹”的赞许。虽然《陈书》的欧阳纥传写得比较简略,但从记载他“威惠著于百越”,也说明欧阳纥在广州刺史任上,做了不少有利于百越各族百姓的事,有比较好的口碑。因而也可以这样推测,欧阳纥为了他自己和家族的名声,也不会滥杀无辜。
  当然了,欧阳纥虽然有比较显赫的家族,也有比较好的政声,但是一旦举兵谋反,那就是叛乱,就是与朝廷为敌,自然得不到广泛的支持。作为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冼夫人,便召集各地首领,带领族人和地方武装,北上与欧阳纥的叛军作战,并协助陈朝廷派来的大将章昭达,一起平定欧阳纥之乱。
  (作者系茂名市政协文史专员、广东省冼夫人文化研究基地研究员、海南省冼夫人研究会智库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