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味小吃相随的乡间
李廷赋
许多年前的青黄不接时节,也就是农民说的“三黄四八月”、历史典籍说的饥荒岁月,不少人按惯例外出找活干,挑缸瓦、弹被胎、阉鸡补锅、卖畚箕箩筐……或者逃荒、行乞。反正,只要没有饿坏肚子,能活到收割时节、有新米产出就有办法。随着时间推移,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么多的谋生手段都成过去式,只是饥饿感依然挥之不去,“弄点吃的”是孩子追求的目标。
我讲的故事就在这个时节。中午时分,大人出去放牛、伺弄田地或者在家午休,孩子有无限的自由。太阳射下万道光芒,孩子们喝足稀粥,吃过番薯芋头,肚子鼓起来但不是饱起来。农村的孩子并不习惯午休,这时也不用去砍柴、翻晒稻秆、放鸭子或割牛草,肚子缺少油水却也精力无限。危机可以激发人的潜能,农民孩子的狡黠派上了用场——“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他们摘野果、捕鸟雀,甚至寻找一切能入口的农作物。在他们的意识里,只要肯动脑子、手脚不停都不愁吃。还有更大的机遇来临,那是走村串巷的叮当小贩来了,旧单车无处不在的响声伴着。
这时常见的情景是:有小贩骑着旧单车、喊着悠长的号子过来,小孩子从村头跟到村尾,然后都在吱呀呀的树荫下、清凉的打谷场边歇脚。蝉停止鸣叫、扑扑地飞走,地下却立刻热闹了。小贩的汗是湿透全身了,背心也搓卷到胸口,有一点凉风就浑身舒服。他摆出的食品雪白鲜嫩、魅力无穷,外面密密围着一大圈人,孩子们偷来大米兑换、躲到角落美美地享受。也有大人并没有交易,而在旁边望梅止渴,笑眯眯地看,不时搭讪几句。
这种美味小吃本地叫簸箕炊,顾名思义,就是用簸箕炊熟的食品。这簸箕一贯是竹篾编织而成的,中间的炊品留有明显的凸凹印痕。八十年代以后炊具改为铝制品,但食品的味道和名字没有变。因竹篾编织太费时且这种手艺几乎失传,到现在就更难说了。
也就是说,家乡农产品加工源远流长、技术精湛,这带着特色的粗加工农产品,含着劳动人民的勤劳智慧。簸箕炊的炊法不复杂,掌握火候是关键。舀米浆进簸箕炊具蒸煮,待一层熟透后再添加,炊好自然成几格。然后用小刀剐成格状,拌上香油、芝麻与蒜蓉浆食用。它符合粤西人清淡的口味,其名声在乡间不胫而走。
簸箕炊讲究的地方在工艺更在选料。它以产自光照好的地段、饱满的晚造糁米为上品。这种米浸水易均匀,能磨得细滑、保证营养和口感。也讲究米浆的加工方法,即磨米浆要靠人工推石磨,看时机将浸透水的米加上。随着有节奏的吱呀呀声响,石磨边有白色米浆流出、掉入下边的木桶。这时有人往往用手指沾点浆抹一下,检查能否达到细滑的要求,确定是否需要调节磨芯长短以及水米的比例。
大石磨挤的浆液水乳交融,流到桶里声音浑厚沉闷,它比重偏大而不往外溅,也可以保证清爽可口。最重要的是,只要水与米的比例合适,无需加什么料就是最好的。粤西饮食多数以原汁原味为特色,大概与这种小成本、粗加工的制作方式有关。当然还要煮调料的,要将花生油煲到沸腾再加酱油,边加边搅拌,令其互相融合、香气袅袅。浓香的料调入清淡的食品,味道变得醇厚丰富,有特色美食的魅力。
这些制法在县志都有记载,经年累月被应用、完善。这种食品广受欢迎,与产地也有很大关系。家乡在北回归线以南,土地平缓而肥沃,光照充足,微量元素丰富,营养更易吸收。九洲江流域历来水土好,近年还大力打造旅游基地,整合各方资源、优化山水环境。这水土、气候最能出产优质稻米,利于农产品加工。此外,民间有“三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之说,各地区都融入其做法,于是变化出更多的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