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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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章说到食乐世界内外风涌云动，围绕对龙涛明的营救，多方人马即将上演一场大戏。
　　先说警方这边，罗为斌从禁毒大队挑选出十位业务精干、水平一流的干警参与到行动中。进入食乐世界前，罗为斌率领行动人员反复进行沙盘演练，在备齐通话机、开门器和麻醉弹等现代器材的同时，进一步明确了任务分工，决定由罗为斌和指导员负责现场指挥，一中队长李河负责带人外围警戒，二中队长邱世佳负责带队攻入六号别墅，并安排一人找到六号别墅电话线进行监听，随时掌握别墅内人员与外界的联系。行动当晚凌晨2:00时，已率队乔装潜入食乐世界的罗为斌，通过无线通话机得知，韩劲副局长正在赶来的路上。
　　郑勇坤这边也是行动迅速，早在傍晚就租了一条中型游船，安排三个贴身保镖驾船先停到游客登船处等候。到了凌晨1:00时，郑勇坤上船，吩咐保镖向六号别墅北墙欢乐湖水面开去。按照和郑勇林的约定，他们熄掉发动机，守在北墙下面准备接应龙涛明。
　　令郑勇坤意外的是，他们刚停好船不久，从五号别墅方向，也悄悄划来一条小船。两船接触后，便见一中队长李河带着两名干警动作利索地跃上了郑勇坤的游船。李河三人表明警察身份，然后查看了郑勇坤及保镖四人的身份，命令郑勇坤把船划离这片水域。郑勇坤不解地问：“我没有接到欢乐湖游船公司的通知呀？”李河态度坚定地强调：“临时任务。你们必须离开这片别墅区500米以外！”
　　被震慑到的郑勇坤只能按李河要求把船划走。待船划到距六号别墅500米左右，郑勇坤便叫停下来——此刻时间已经来到凌晨2:10时。郑勇坤对保镖们说：“我和老五带着手电和救生圈游向六号别墅北墙下，你们两个留在船上，待我三点接到人后，用手电给你们打一长两短信号，你们就把船划过来接应。”保镖们异口同声地恳求：“老板，万万使不得！现在气温才几度，天凉水冷，您身体万一有个闪失，我们没办法向公司交代！”郑勇坤决心已下，安慰他们：“我自小在流花江边长大，冬泳是常事，就这么定了！”于是郑勇坤和老五穿上救生衣，拖了一个救生圈，慢慢向六号别墅游去。
　　郑勇坤与龙涛明同乡又曾同厂。在龙涛明来说，他人生的多个关键节点都有郑勇坤的身影，不仅当年被免去坡头镇镇长是因为善心保全了郑勇坤的孩子，到后来临危受命担任树脂总厂厂长，也与郑勇坤组织闹事有关。现在龙涛明面临危难，同样得到郑勇坤仗义相助。他们两人的命运深度融合在一起，往后还将会有多次交集，容后面章节一一详述。
　　说来，郑勇坤的人生经历也颇为曲折精彩。出生于1957年秋的郑勇坤，在家里排行第八，前面有七个姐姐。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他从小受到全家人的溺爱，养成了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性格，自小一身“狼劲”，在老家坡头镇那岐村是出了名的“打架大王”。那时还没有计划生育，全村两百多户中与郑勇坤年龄相仿的孩子有好几十个，把“拳头”当作“硬道理”的郑勇坤成了这群小孩的“头儿”。虽然长大后不再打架了，但他在那群同辈孩子中的“威望”很高，镇领导便因势利导，经常安排他带领青年突击队搞农田基本建设，挖塘修路春播秋收，得到党群组织的赞扬。
　　1975年秋，坡头镇得到两个指标，一个是保送北京读大学，一个是到江南市树脂总厂当工人，镇领导由郑勇坤自己选择。从前面的故事大家可以看到，江南市有一个人文习惯，一般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不愿意离开家乡生活，即使大学毕业了首选也是回家乡工作（龙涛明便是如此）。加上当时“读书无用论”盛行，知识分子就是“臭老九”，郑勇坤毫不犹豫就选择当树脂总厂工人。
　　在被分配到包装车间当工人后，由于郑勇坤农村出身，能干体力活，同时讲义气，愿意为工友们分忧解愁，仅一年多时间就当上了工段长，工作其实很顺利，并在1978年经父母作主娶到了坡头镇一枝花为妻。但郑家阴盛阳衰的遗传基因难以改变，郑勇坤老婆前三胎都是女孩。待老婆偷偷怀上第四胎六个月，郑勇坤通过医院熟人做B超，确认是男孩，他们全家不知多高兴！也正是因为这个经龙涛明“挽救”下来的男丁，郑勇坤决定这辈子都把龙涛明当作大恩人。
　　张松东从国资委副主任到树脂总厂任职，客观地说，任职初期为树脂总厂的生产经营作出过努力，也有成效。但自从张松东沉迷澳门赌博后，几乎把树脂总厂赌“垮”了，生产没资金买原料，工人没钱发工资，职工发生集体讨薪事件。郑勇坤性格仗义又好出风头，自然成了牵头组织者，他动员几百个员工，把市政府和树脂总厂办公楼围得水泄不通，成了江南市“突发事件”，结果把张松东“拉”了下来，把龙涛明“拱”了上去。当然，郑勇坤也受到了树脂总厂的严厉处分。这个时候，一个欣赏郑勇坤，且有“南风窗”（注：指在港澳台或东南亚有亲戚朋友的人）的职工，介绍他走私摩托车“捞”偏门。此举正合郑勇坤“心水”，从树脂总厂辞职后“生意”越做越大。到了江南市召开乡贤大会，郑勇坤又认识承包澳门赌厅的黄老板，俩人一拍即合，在食乐世界搞了个地下赌场，日进斗金。至此，郑勇坤可谓志得意满、风光无限，他总结自己的“成功秘诀”一是仗义，二是感恩。
　　为此，当从郑勇林口里知道龙涛明遭劫，郑勇坤就铁了心要仗义帮到底。在入水前，他和保镖老五几乎把一瓶湖南吉首生产的酒鬼酒喝完，感觉身体暖烘烘的。但进到湖水后，俩人手脚冰麻，好一阵才适应过来，随即向六号别墅抓紧游去。
　　刚才郑勇坤对保镖说，他在流花江边长大，冬泳是常事，这话不假。对于游泳，他确是无师自通，技术一流。小时候上课，为了抄近路不绕道过桥，他常常把衣服书包顶在头上，用双脚踏水过江，让岸边的人看得啧啧称奇。但要说比水性，那郑勇坤还是差了龙涛明一大截。龙涛明爷爷是艄公，那个年代流花江尚未修桥，方圆十多里的行人过江只能靠渡船。龙爷爷撑渡船时，经常带上聪明伶俐的小孙子龙涛明。为了锻炼龙涛明的身体和游泳能力，龙爷爷不让龙涛明坐船上，而是跟着渡船游水过江，久而久之练就了龙涛明的一身好水性。龙涛明也特别自豪自己的水上功夫，曾多次调侃自己“祖籍东海、祖宗龙王”。
　　郑勇坤自从当了老板之后，工作忙了，吃喝玩乐的时间多了，管理身体的时间少了，身体也发福了！游着游着动作变缓，落在了比他年轻的老五身后。老五回头关心问：“老板，要帮忙吗？”意即拉一把。郑勇坤骨子里就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反唇相讥：“你小子不要我帮忙就不错了。”老五又问：“老板，我们要救的是个男人？”郑勇坤哈着热气答：“你小子想救个女的是吗？”老五嘿嘿一笑：“我看这次行动，不像英雄救美。”郑勇坤也笑笑：“那像救什么？”老五故作神秘应道：“一个很大的人物。”闻言，郑勇坤心一沉，想到别墅里等待营救的龙涛明。
　　此刻，龙涛明正在用水草结折成五角星。他知道看管保安变了新面孔，郑勇林在被叫出去换下前，偷偷同他说了句：“我在四楼。”四楼是六号别墅的健身场所。郑勇林他们这批被换下来的保安全部集中在这层“管理”。开头他们都有点怨气，但没得到新的安排也不敢妄动，毕竟只是领命办事的小喽啰而已。无聊下各自选择一些健身器材锻炼，没多久心里的气消了，便有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斗地主”。
　　郑勇林装作专心推拉弹簧棒，同时他又以专业的水准观察周围情况。他发现新来的保安坐在门口，起始警惕性很高，一直盯着健身房里每个人的举动，右手还一直按着腰部，似乎别着武器。几个小时过去，他慢慢放松警惕，从口袋掏出一台小收音机，放在耳边听起了港台流行歌。那时大陆正在改革开放的路上，说港台歌曲是靡靡之音，公开场合是不能收听的。这个保安也许是音乐发烧友，当他听到音乐高潮处，不自禁地随着节律扭动上身，摇头晃脑，自娱自嗨。在他脚边还放着一瓶健力宝饮料，隔一会儿他就会拿起来喝一口。
　　见状，郑勇林心生一计。他先是趁着脱衣服的间隙，手法利索地把原本藏在身上的安眠药粉，倒进一瓶自己已经喝过几口的健力宝中。接着继续猛练了一小会健身器材，让自己变成大汗淋漓的样子。等到健身房里的其他人，都东倒西歪地睡了，他才慢悠悠地拿着那瓶健力宝走到门口。
　　新保安慌忙把郑勇林拦住。郑勇林笑笑说：“他们都睡了，我擦擦汗！里面闷得慌，想来和你唠叨唠叨。”新保安看到郑勇林满头大汗，也就信以为真，问：“你原来是哪里的？”郑勇林答：“就这里的。”又问：“什么工作岗位？”郑勇林再答：“保安队长。”
　　新保安一听是同行，马上来了精神：“你们这里每月工资多少？”郑勇林伸出三根指头比了比。新保安惊呼：“三千？”郑勇林点点头。“哇，我们天天好房地产的保安工资还不到你们的一半呢。”说着，新保安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郑勇林一听，心中暗喜机会来了，谎称道：“我这里刚好有保安副队长岗位的空缺，你想不想来呀？”新保安顿时心花怒放，把头点得像鸡啄米，兴奋回应：“那当然想啰！”
　　在同新保安对话的过程中，郑勇林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手里的健力宝与新保安的那瓶做了调换。郑勇林举起健力宝瓶，邀请新保安：“一言为定！等你完成这次任务就来报到。以饮料代酒，我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新保安以为喜从天降，连忙拎着脚边的健力宝也站了起来，喊完“感谢队长”也爽快地一饮而尽。仅过几分钟，他便已歪倒在门口，打起了呼噜。
　　随后，郑勇林从四楼蹑手蹑脚地下到二楼，发现龙涛明所在总统房的合金扇门虚掩着，露出一道光线。他来到门边，透过门缝往里张望，观察到那名负责看管龙涛明的新保安在门口入内一米处的沙发上睡着了，还发出微微鼾声。这时，斜躺在床一直盯着门口的龙涛明噌的一下坐起身来，郑勇林摆手示意龙涛明暂且不动。轻推开门，郑勇林悄声踱步到新保安面前，先用左手扣住他的脑袋，再用右拳在他后脑勺奋力一击，新保安瞬间昏了过去。
　　一个闪身，郑勇林快速来到北窗前，从皮带头里取出拧螺丝扣，迅速打开北窗，一阵寒风呼啸而入。接着他利索地脱掉外衣，取出郑勇坤给的尼龙绳编成的“褂”，交给龙涛明一头绑在窗柱上，一头往窗外扔下去。等龙涛明做好准备，郑勇林才把床头灯熄灭、打亮再熄灭，发出营救信号。站在窗边的龙涛明，看到别墅外墙边的湖面上也发来了同样的信号回应。
　　互相看一眼，龙涛明和郑勇林无声地点了点头。郑勇林移步到窗前，蹲下身来，让龙涛明左脚踩在他的肩膀，右脚踏上窗台，抓住尼龙绳向下滑去。不料，刚滑下两米处，惊心动魄的意外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