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

第十九章

　　上章说到张松东从老家返回市区，直奔市委大院团市委办公室找李沁。很凑巧，李沁此时正准备去山阳县团委调研，两人在大院停车场就碰上了。遇见张松东，李沁便交代随行人员先一步下县，他迟点再走。两位老同学一番客套，相当热络地返回李沁的办公室。
　　顺风顺水的人生，造就了李沁强势自信的性格。前文提过，他开会讲话时有踱来踱去的习惯。而他最大的爱好是研究茶道，因为推崇唐代茶圣陆羽，不仅认真通读了陆羽所撰的《茶经》，还在办公室茶几旁的墙上挂了一幅关于陆羽茶诗的书法作品。
　　“人间千万繁华事，不及一壶清茶坐。”张松东默念着这句不知是哪位书法家摘写的陆羽茶诗，一时有些愣神。李沁打开茶柜，取出一筒龙井，对着张松东晃了晃：“松东兄，喝国茶？我这是明前茶，色绿、香郁、味醇、形美。”他说的明前茶，指的是清明节前采制的茶。张松东随口哼了一句“烹煎黄金芽，不取谷雨后。”接着奉承说：“书记，您上次送我那两筒，真是茶中极品！”李沁笑着应道：“哈，我们是同道中人。”
　　方才在停车场就听到了李沁还要赶去县里调研，张松东心知谈话时间不多，于是直奔主题：“李书记，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是向您求助来了。”李沁一边熟练地泡制龙井茶，一边想着张松东到底来求自己什么，嘴里客气说：“哎，我们兄弟不要见外，只要我能帮的，定当两肋插刀！”
　　“我想向您要个人。”张松东提出。李沁放下茶杯，挑眉问，“谁？”“陈小雅。”这个名字从张松东口中蹦出来真出乎李沁意料：“你要陈小雅干什么？”张松东直言：“到我天天好房地产公司来当总经理。”“你不是有美人李秀芹吗？！”李沁感到奇怪。
　　张松东简略解释说，李秀芹生病了，且病得不轻，昨天已同其父母一起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李沁听出张松东言辞中的点到即止，话锋一转改问陈小雅是否知道他来“挖角”，张松东摇头否定。
　　“陈小雅是我的左右手，团市委没她可转不动呀。”李沁端起茶杯慢悠悠品了口，故意吊他。张松东在体制内也混了好几年，深知缺了谁也照样转。但在人屋檐下，只能动之以情：“书记啊，我那‘江景花园’还有一周就开盘了，火烧眉毛了呀！”李沁这才放下茶杯，正色道：“这样吧，松东兄，我今天就不去山阳县了。我同两个副书记研究下，然后找小雅做做工作。上个月市里刚出台一项停薪留职的政策，我还要找找市编办。”张松东的感激溢于言表，连连说谢。
　　“先别谢，陈小雅这个顶梁柱去你那里了，她的活儿要大家分担，恐怕老兄每月要出点劳务费。我还有个私事，本来这几天也要找你帮忙的，现在一并说了。”张松东马上表态：“书记，您的事就是我的事，绝无二话！”李沁给张松东又添了香茶，看看门外，声音压低了八度：“我有个女朋友，带着龙凤双胞胎，我的骨肉呐，现在住在城中村，条件不好。到时你江景开盘，可要留一套租给我哦。”张松东对领导向来舍得下本：“书记您这就见外了，说什么租不租的，我直接送一套给您。哎，开盘当日，您一定光临捧场啊！”李沁也爽快答应，俩同学以茶代酒，碰了一下杯，会心一笑。
　　张松东回到办公室后，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邀请市委书记许东参加开盘典礼。于是他给老厂长罗为民打了个电话，接着叫司机进来，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捆现金，认认真真填写了一张给许东的请柬，一并交给司机，让他现在送去罗为民那儿。
　　自来深谙“办酒容易请客难”的道理，张松东又亲自给市里有头面的领导、有地位的朋友、有实力的同学打了一遍电话，诚邀他们赏脸莅临开盘典礼。当打到龙涛明办公室时，接电话的是办公室主任岳云太。岳云太告诉张松东这位前任厂长说：“龙厂长已去日本出差了。”
　　这日，龙涛明确实人在日本东京考察业务，接待他们树脂总厂一行的是三木株式会社社长小岛茶田——社长相当于国内公司的总经理，会长则相当于董事长，三木会长刚好随日本首相海部俊树访美了。此次接洽，小岛社长招待的规格颇高，给他们安排住的是五星级酒店，吃的是生鱼片、烤马肉、烤鳗鱼、天妇罗、特色寿司、日式猪排这些高档日本料理，喝的是山田锦清酒，还带他们参观了东京塔、横滨中华街、横滨国王塔、明治神宫、浅草寺等著名景点。全程给龙涛明三人当翻译的是个上海人，名叫冯海，他到日本留学后，就留在了日本打工，但至今还是中国籍。冯海说，要入籍日本，条件非常苛刻，他打算再赚多点钱，就回上海买个铺位，做点小生意。龙涛明通过冯海的讲解介绍，加上自己这些天的考察见闻，对日本的风土人情有了比较深的了解，并由此形成了一些见解体会。后面他在江南市青年企业家协会座谈会上讲话再作介绍。
　　说起日本三木株式会社这家公司，原先是以树脂为主要产品的化工企业。三木会长经深入市场研究，发现中国改革开放后家电市场巨大，日本生产家电的公司如三菱、日立、索尼、松下、佳能、东芝等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于是三木会长决定将公司转型，打算把工厂现有的五条树脂生产线连同生产技术卖给江南树脂总厂，然后转产彩电，主销中国。
　　龙涛明、冯伯良和江华随小岛社长到工厂参观设备并作技术交流后，心里暗暗高兴不虚此行，认为能够把这套当时比国内先进的设备技术带回国来转为己用，一定能够为树脂总厂带来新的效益。考察过程中，双方各取所需，业务洽谈比较顺利。整趟行程历时八天，他们几人还发生了不少趣事，如冯伯良把清酒当饮料喝，烂醉如泥；如江华在横滨中华街扮日本歌伎，笑得众人肚子疼；如龙涛明用日语讲笑话，乐得大家前仰后合。总之，这次出差，用龙涛明的话说，是凯旋而归！
　　张松东得知龙涛明人在日本，便改主意邀请这期间主持树脂总厂日常工作的叶副厂长参加开盘典礼，让岳云太转告。因为树脂总厂在江南市是大型企业，职工人数多，潜在市场大，自己又曾在那里主政，他可不能放掉这么好的客户群。这般数通电话下来，张松东有种志得意满的成就感，决定今晚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于是拨通陈小雅电话，约她今晚在新半岛酒店吃饭过夜。
　　电话那头，陈小雅对张松东的邀约也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李沁在上午临下班时就告诉她，张松东想聘她当总经理，团市委也同意她停薪留职，同时青年企业家协会秘书长一职还是由她兼任。讲完工作，李沁又约她今晚在帝皇酒店见面。李沁知道张松东在女人堆里不是省油的灯，陈小雅到了他手下，相当于羊入虎口，自己得抓紧再同这朵美人花好好享受一番。可他哪里知道，陈小雅早已是张松东的人了。
　　面对两个男人同一晚的邀约，陈小雅处理得八面圆通。她向张松东撒娇道：“张总，吃饭可以，别的今晚就干不了。”张松东追问为什么。“傻瓜，特殊情况呗。”张松东像泄了气的皮球：“好吧，吃饭就吃饭吧，今晚有好些重要事情同你商量。”
　　等到下班，陈小雅去李沁办公室时手拿一叠文稿以掩人耳目。一进办公室，便对着李沁连抛三个媚眼，用娇滴性感的声音小声说：“沁，张松东今晚请我吃饭，可我想你……”李沁十分受用：“宝贝，你先去同张松东吃饭，我在帝皇酒店开房等你。”陈小雅继续演戏：“沁，你是我唯一的男人，我的魂，都叫你摄去了。今晚不见不散哦！”李沁被哄得陶陶然，忙连声应好。
　　当晚见面时，张松东同陈小雅一边用餐一边商定了薪酬待遇，让她明天到位上班，11月1日举行的江景花园开盘典礼，也由她总负责。饭后，张松东借着酒意，望着楚楚动人的陈小雅，还想动手动脚。陈小雅用手轻轻抵住张松东的鼻子：“亲爱的，谁叫你运气不好呢，今天大姨妈刚来。”说完，在张松东脸颊亲了一下，转身就去赴李沁之约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陈小雅帮着张松东密锣密鼓地高效筹备开盘典礼。很快到了11月1日，江南市历史上首个大型住宅小区“江景花园”如期盛大开盘。江南市区万人空巷，广大市民纷纷向开盘现场涌去。
　　客观地说，张松东、陈小雅、柯金福这个团队（典礼前三天李沁也加入了），确实组织得很好，把开盘典礼设计得创新有吸引力。市民们全奔着三个看点而来：首先是购房优惠，第1套至100套享受九五折，第101套至200套享受九七折，第201套至300套享受九九折，第301套起往后就不再打折了。其次是准备了一千份价值不菲的伴手礼，提前打出宣传说凡来到活动现场的市民，不管购不购房，均可免费领取一份，先到先得。最后就是他们高价请来了香港乐坛“三剑客”——张学友、黎明、刘德华三位明星，在活动现场进行商演。1990年，“三剑客”正当大红，引得即使没有想要购房的市民，也争先恐后抢着来看演出。
　　只见典礼现场设置有会场和演出区、购房区、有10套样板房的实景参观区、模型参观区、领导嘉宾休息区、演员休息区、观众休息区和儿童娱乐区等八个活动区域，同时在后门铺设了一条领导嘉宾专用通道。每个区都搭建着巨大的帐篷，里外均用红色绸布粘贴，场内和道路两旁皆用花木点缀，非常讲究。活动定在上午九时开始，但不到八时这里便已人头涌涌，声势鼎沸。
　　张松东这几天虽然累得够呛，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今天西装革履，系着大红领呔，笑容满面，风度翩翩，带着总经理陈小雅，站在领导嘉宾通道入口，迎接贵客。陈小雅身穿呢子紫色短裙套装，内搭白色大翻领衬衫，脚踩白色特高跟鞋，浓妆艳抹，活脱脱一个大明星，吸引了在场许多男士的目光。
　　令张松东意想不到的是，许东书记竟在上午八时整就来到了现场。他和张松东、陈小雅分别握了手，由两人左右陪着往领导嘉宾休息区走去。张松东一边引路一边介绍典礼仪式流程。进入休息区，许书记亲切同每个人都握手。落座后，许书记首先贺喜张松东，对天天好房地产公司“江景花园”成功开盘致庆，同时希望江南市房地产市场健康发展，并要求确保活动安全，保护好现场众多嘉宾市民。语毕，在场的领导嘉宾，都报以热烈的掌声。随后，许书记对张松东说省委下午有个扩大会议，他要赴省城，具体仪式他就不参加了，接着就起身告辞。对于许书记不能参加剪彩，张松东感到非常遗憾。
　　由于开盘典礼的工作人员事先经过严格培训，活动进行得非常顺利，各分区井然有序，演出区里香港当红三栖明星正在卖力演出，而在购房区，民众疯狂抢购，一把把钞票不断滚入账户，眼瞅着数额十万、百万、千万、亿万地快速上涨，张松东可谓大喜。
　　不料，上午十时左右，演出区、购房区、模型参观区和观众休息区却几乎同时发生大火，一干民众呼天抢地，相互推攘奔逃，现场乱作一团，哭喊声一片……
　　这场突然而起的大火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请看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