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荣
　　在我的记忆之中，临近冬至，农家的嫂子便到河边、菜畦等地方采粽带了，多数人把“剌古”割回来，用针分成若干条粽带，丢掉边缘带刺的部分，然后把粽带扎成束放在竹杆上面凉晒。待粽带干了，农家的嫂子就把它放进锅里煮，水沸腾的时候，粽带香气浓郁，农家的院子里弥漫着芳香。
　　冬大过年。农家把冬至看得很重，家家户户都要包粽子。首先采箬叶做粽叶。山上有野生的箬叶，特别诱人。寒风呼呼，太阳出来了，农家的嫂子成群结队采箬叶。这些箬叶长在何处？山中背对阳光的潮湿坡地比较多，芳草萋萋，箬叶丛生。农家的嫂子扎堆采箬叶，乃冬至的一幅亮丽的图景啊！
　　那时候，我们家种有箬叶。箬叶郁郁葱葱的，轻风吹来泛着绿波，煞是好看。太阳出来之前，母亲就采回了箬叶。当年的箬叶最好，它香味浓，有韧性。母亲剪去箬叶的柄和尖，分成若干匝（十几张或二十几张一匝）用稻草分别捆好，然后把箬叶放在锅里煮沸，再捞起洗净，就是上好的粽叶了。
　　母亲包粽子，大多是在中午饭后。院子的树荫下，太阳晒得暖暖的。母亲端出事先用水泡好的糯米，把油盐放进去拌匀，然后取出肉馅、豆馅、红枣馅开始包粽子。老远就能闻到浓浓的糯米香味。母亲习惯先包肉粽，一只手拿着粽叶，另一只手贴着粽叶一卷，粽叶成了一个空心的圆槽，再往圆槽里放入糯米，摇晃几下，待糯米平整后，母亲的手指在糯米中间快速滑过，现出“小沟”，即添加五花肉条以及蒜蓉，再往上面放一层糯米，即把粽叶卷好、压实，用粽带缠紧，一条粽子就完成了。粽子形状多样，有条状的，有三角的，有尖嘴的……
　　母亲手脚麻利地包着粽子。粽子有肉馅的，有豆馅的，有红枣馅的，还有肉馅、豆馅、红枣馅混在一起的。母亲做好记号后放进箩筐里。有时，我们姐弟几个七手八脚帮忙，嘻嘻哈哈、热热闹闹。
　　那年冬至，表弟周岁了要送粽子给他家。母亲根据表弟村的户数，按每户8个的数量包粽子。其中，一定要包两个尖嘴粽子。那两个尖嘴粽子，俗称“笔嘴籺 ”，是带给表弟的特殊礼物。母亲说，表弟周岁分粽子给其村里人是风俗习惯，有利于表弟健康成长，送尖嘴粽子给他，则希望表弟长大后不再像父辈那样“脸朝黄土背朝天”，而是靠读书有出息，将来前程似锦。我们忙乎了几个钟头，粽子全包好了，箩筐装得满满的。
　　之后，母亲就往锅里放水烧开。我们姐弟几个烧火，不断添柴草，一股股白烟腾起，“嘣”、“嘣”、“嘣”竹节爆裂发出几声脆响。煮了一段时间，水沸腾了，母亲再把粽子放进去煮。水完全浸没粽子，煮出的粽子才好吃。如果粽子露出水面，糯米很难熟透，这样的粽子口感差。我们先是用大火煮。约莫煮一个小时后，减柴慢慢地煮。这时锅上渐渐溢出一股粽子的香味。没多久，满院子飘荡着勾人的粽子香……
　　好容易等到母亲捞起粽子放在筛上，我们姐弟几个拿起粽子迫不及待地剥去粽叶，用嘴吹吹就往嘴里塞，一口一口嚼得满嘴糯香……
　　姐姐常常朗读杜甫的《小至》：“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刺绣五纹添弱线，吹葭六管动飞灰。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以及汪宗臣的《满江红·冬至》：“候应黄钟动，吹出白葭灰。五云重压头上，潜蛰地中雷。莫道希声妙寂，嶰竹雄鸣合凤，九寸律初裁。欲识天心处，请问学颜回。冷中温，穷时达，信然哉。彩云山外如画，送上笔尖来。一气先通关窍，万物旋生头角，谁合又谁开。官路春光早，箫落数枝梅。”我和妹妹听后觉得冬至节如梦似幻，五彩纷呈，路边的梅花已开，严冬即将结束，明媚的春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冬至晚上，我们姐弟几个和村中的小伙伴在院里燃起一堆柴火，很旺。大家纷纷把粽肉拿出来，围坐在火堆旁，用木条夹住粽肉，放到炭火上烤。一阵风吹来，火猛然间大了，烤得粽肉滴油……看见那黄澄澄的粽肉，大家馋涎三尺，深深地嗅着。粽肉的气息总是那么诱人。大家禁不住拿出小刀，把粽肉切成几小块，一块块送入口中，瞬间粽肉的香味把我们陶醉，那个香啊，沁人心脾，真过瘾……
　　很多年过去了，现在我们一到冬至节，就像模像样地过节，吃鱼虾，吃粽子，可是我总觉得少了童年时代的炭火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