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梁
　　多年里，我一直记得很小的时候跟祖父去上坟的情景。那时应该是清明时节，只有我和祖父两个人。也许别人也去了，但在我的记忆中只有祖父那张苍老而哀伤的脸。无论时间如何模糊了记忆，那样的一幕却清晰深刻。
　　祖父把祭品摆在坟前，一边拜祭，念念有词。他在跟他的父母讲话，说说过去的事，也谈谈现在的生活。我那时觉得，清明节无论你说什么话，去世的人都可以听得到，大概是清明的风吹开了一扇门，让隔着生死的亲人可以对话。一年之中，仅有清明这一天。
　　祖父的表情简直像刻在我的记忆中一般。他的面容有几分哀戚和伤感，苍老的脸木木的，眼神也有些呆滞。烧完纸钱，祖父坐在坟前的田埂上抽着旱烟，久久不发一言。
　　很多年以后，祖父去世了。清明节，我跟父亲去上坟。父亲那时候已经老了，相貌跟祖父几乎一模一样，连哀伤之时嘴角皱起的纹路都一模一样。父亲跟祖父当年一样，一边拜祭一边跟祖父说话。之后，父亲也像祖父一样坐在坟前的田埂上，久久不发一言。
　　我站在离父亲几米远的地方，仿佛一场岁月轮回的旁观者，内心涌起一种复杂的况味。我忽然想，人类的繁衍生息跟旁边的庄稼有什么区别？一茬又一茬，无声无息。都说人如草木，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与庄稼极其相似，但唯有一点不同。人死去之后，会有后代来祭奠。正因为有这样的祭奠仪式，死去的人得以长久地活在我们心中。只要还在被祭奠，被怀念，这个人就没有真正消失。我们祭奠祖先，为的是怀念他们的故事，继承他们的精神和品格。
　　我想起故乡的村子里有一位去世的老人，他虽然无儿无女，但因为生前是个大好人，很多村民都会在清明节祭奠他。他死了，从另一个角度说，他一直活着。我还想起曾经工作过的山区，有一所烈士陵园。每年清明节的时候，都有很多学生去烈士陵园扫墓。孩子们为烈士敬献鲜花，在他们的墓前深情演讲。有几次，我听到孩子们稚嫩的声音传到耳边，我的眼泪都下来了。
　　清明祭，寄深情。人类永远不会消亡的，是一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