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辉

一

　　岚是青春靓丽的女人。她身材秀颀婀娜多姿，容颜娇美青春俏丽。男生见了她怦然心动，她成了男生的梦中情人。20世纪80年代初，岚考上了北方一所名牌大学。她是天选之女时代宠儿。
　　大二那年，在元旦联谊会上，岚在她最美的青春年华里认识了雨。雨来自南方的一个省城，和岚同年考入这所大学。雨考入了新闻系，岚考入了哲学系。雨是青年才俊天之骄子。联谊会上，雨谈吐有度、儒雅有型、风流倜傥，引起了岚的注意。岚深深地吸引了雨的目光。联谊会结束的时候，岚上前和雨打招呼，她那玉润甜美的声音顷刻浸透雨的心房，雨欣然留了联系方式。
　　不久后的一个周末，岚联系上雨，他们畅游校园，互诉倾慕之情。岚觉得雨就是她今生的命中注定，拥有了雨就拥有了人生幸福；雨觉得岚是今生寻觅的心中女神，拥有了岚就拥有了完美爱情。
　　时光荏苒，四年大学时光转瞬到了毕业季。岚回到了家乡县城，雨回到了南方省城。岚和雨面对牛郎织女的命运，面面相觑、泪眼盈盈。分别时，雨信誓旦旦地对岚说准备好婚房迎娶她做新娘。岚心怀憧憬回到老家县城。
　　此后，二人鸿雁传情，倾诉彼此思念。随着分别日子的增多，雨回信渐渐少了起来。岚担心雨会变心，遗憾、怨恨、惊恐令她面容憔悴。毕业后第二年，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岚登上了南下的列车。在列车上，岚冥想着雨见到她时的亲热画面，又担心雨情变冷漠，她思绪万千、坐卧不宁，不敢再想下去。
　　雨来接站，岚预想的场景没有出现。雨见到岚似见到普通朋友一般平淡，岚的泪水夺眶而出。第二天，岚登上了返程的列车。雨回城不久，爱上了一位同城姑娘。遥远的距离给郎才女貌青春浪漫的恋情画上句号。
　　雨的移情别恋击碎了岚美好的梦想，她因此跌入痛苦的深渊。

二

　　岚去了距县城最偏远的乡工作，她想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舔舐受伤的心灵。“吃饭没伙房，睡觉没有床，外面看像大店，进去看是乡政府大院。”这是当时乡政府工作和生活条件的真实写照。乡镇干部午饭自己凑合吃点，晚上如倦鸟归巢飞回老窝。每当夜幕降临，乡政府大院只有岚在大院里。吃饭睡觉这些日常小事却成了大问题，岚亟待疗伤的心灵又添新忧，身心疲惫的她仿佛掉入陷阱的羔羊绝望无助。
　　风高中毕业后，到乡政府当了协助员。小伙帅气幽默、头脑灵透善解人意。岚的窘境，风看在眼里。他帮助岚打水买菜，充当护花使者。风对岚的付出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岚渴望身边有个男人给予她呵护照顾。接触中，风悄然走进了岚的心里，岚鬼使神差地爱上了风。人们觉得一个名牌大学生爱上一个临时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风除了年龄相当、长相帅气外没有什么可与岚般配的地方，这让人们唏嘘不已。
　　岚和风喜结连理，在他们相恋两个月后，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没有嫁妆，没有迎亲的唢呐声，风把岚“娶”进了他的宿舍。其实，岚走进婚姻的那一刻，婚姻便把她的一切美好藏进了坟墓。
　　洞房花烛夜，风和岚发生了激烈争吵。风觉得岚欺骗了他的感情，自己在结婚之前就被绿了，风接受不了这个现实。风逼问岚绿他的人是谁，岚哭诉着讲述了自己痛彻心扉的初恋，但没有得到风的原谅。每当他俩裸裎相对时，便是岚噩梦的开始。岚隐忍着风的折磨、愤怒、责骂。岚盼望着有了孩子，风也许会对她好一点。婚后第二年，儿子出生了，可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好转，反而随着婚育观念的分歧、文化层次的落差、油盐酱醋茶的碰撞、鸡毛蒜皮的磕绊等多种因素叠加，争吵更加频繁，双方相互指责，后来竟发展到家暴。
　　儿子四岁那年，岚被风打得伤痕累累，风似乎在痛打心怀深仇大恨的仇人。那晚月黑风高，岚跑到旷野跪在田头失声恸哭。每当遭家暴之后，岚就决心结束这段感情。可一想起这会深深伤害到孩子，她的心就会软下来，放弃离婚的想法。她在忍耐、煎熬、挣扎、痛苦中维持着风雨飘摇的婚姻。
　　儿子九岁那年隆冬的一个黄昏后，噩耗传来，儿子在老家殒命冰窟。突如其来的噩耗如晴天霹雳，岚被击垮了。她人生的希望随儿子的逝去而灰飞烟灭。
　　岚痛定思痛，毅然决然地起诉离婚。她决定离开埋葬她青春、理想、幸福、婚姻的地方，离开让她痛不欲生的家和男人。

三

　　一次机缘巧合，岚认识了省城一家单位的王总，王总掷地有声地说可以把她调入他们单位，人可以先来上班，然后办理入职手续。岚辞掉工作兴高采烈地提着档案去省城的单位上了班。她盼着能调入省城，一盼就是五年多。
　　一个微风和煦的周末，王总对岚提出琴瑟和鸣之想。王总想岚肯定会投怀送抱。岂料，岚断然地拒绝了王总的非分要求。岚没能够调入省城，她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工作。
　　为了生活，她不得不四处打工。她十多年里形单影只，品味着生活的艰辛。她病倒时，自己想倒杯水喝都做不到。她明白道阻且长的余生肯定会遇到更多困难，身边需要有个伴为她遮风挡雨，岚产生了对感情的强烈渴望。
　　岚在舞池里认识了雷。雷五十多岁，着装讲究，气宇轩昂。一次他们走出舞池，边走边聊，不知不觉穿过了都市繁华，走进了灯火阑珊处，仍意犹未尽。岚了解到雷单身，有房有商铺，她倾情于雷。雷觉得岚风韵犹存，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女人。雷用魅力俘获了岚的芳心，岚庆幸自己找到了心仪男人。
　　在秋兰飘香的季节，岚走进了婚姻。雷给了岚依靠，岚给了雷温馨。他们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波澜不惊。雷从方兴未艾的房地产业中发现了商机，决定转销高档家具。岚把自己所有积蓄拿出来作为启动资金。雷经营家具店，岚操持家务。家具店经营得风生水起。几年下来，有了数目可观的存款。岚编织着美好的未来，买轿车、换新房，做幸福女人。
　　雷有了钱，他经常夜不归宿。雷每次回到家，衣服上不是散发出浓浓的烟味，就是飘逸出淡淡的馨香。白天精神萎靡无精打采。岚发现雷行踪诡异，行为癫狂。她提醒他要过日子走正道。雷的欲望迷惑了他的心智，他置若罔闻，依然故我，继续编造谎言欺骗岚。
　　岚外出回家，她发现雷信徒般虔诚地跪在方桌前磕头作揖，面前燃着两炷香，桌上放着一盘贡品，一盘牌九。他合在一起举过头顶的双手不停地摇晃：“天灵灵地灵灵，老菩萨来显灵……”雷一脸走投无路的绝望样子。岚恍然大悟，雷原来去赌钱了。很快，一伙剃光头戴墨镜的年轻人到家追债。他们把轿车堵在家门口，车顶上的小喇叭里反复地喊着：“还钱！还钱！”雷不仅输光了存款，赔上了房子和家具店，还借了巨额高利贷。岚懵懂中报了警。
　　雷曾痴迷赌博、婚内出轨，妻子离他而去。如今，他又怙恶不悛。雷犯赌博罪被判刑三年。
　　岚在知天命之年，命运又给予她沉重一击。面对这一切，岚好似被抽干了灵魂，六神无主，茫然无措，内心充满了羞愧屈辱。夜色中，她走出家门，茕茕孑立步履蹒跚，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看不到缤纷的世界，听不到喧嚣的声音。岚成了已无旧林的倦鸟，已无故渊的池鱼。她已阖闭心扉，与清寂孤独为伴。她一生寻爱，次次真心，却遭亵渎。她失去了一切，甚至百年之后连安放灵魂的坟茔也不会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