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凤尾芥


■杨剑飞
  九月,我成了母亲的影子,晨曦初上三胎岭,从白坟山顶上刷刷落下来,铺满家园坡、旧屋坡、枫木塘底、大坡、长坡。秋后的雨,有点凉凉沁沁,雨水洗涤过的田野,水珠闪烁,草蔓娇柔。清新的气息涨满山野,蜂蝶翩跹,交替回荡。小鸟啾啾晒着羽毛,小虫唧唧,水稻微变金黄,风一吹浪得正香。我跟在挑着水桶的母亲身后,变成母亲的影子。我是一个小小的尾巴,一颤一颤地跟着母亲,乐颠颠地往旧屋坡走。
  凤尾芥吸足了雨水,一夜疯长,主杆骠壮叶柄修长,叶油嫩油嫩极了。我在田埂上逗弄蟋蟀,母亲正一把一把地修割凤尾芥。“妈妈,你割它,它会痛吗?”我怜悯凤尾芥,母亲有点愕然:“不会的,不会的,割了的刚刚好。不割的话,慢慢会黄了,会把后来长出的叶子营养都抢去,不利于后来的生长。”母亲如是说。
  我不大喜欢凤尾芥,尽管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吃起来先有一点点苦,最后才有一点点甜。“妈妈,我可以不吃凤尾芥吗?”我看着碗里的凤尾芥小声地说。“傻孩子,凤尾芥绿油油的,又甘苦与共。先苦后甜的滋味,就好似人的一生,先苦后甜才是福报呢。先甜后苦是祸患哪,今生今世都矛得着落了咯(即无法安生)。”母亲总是轻柔地坚定地有耐心地劝说。
  九月,秋风起,秋雨至,凤尾芥青青,水嫩嫩,水灵灵,仿佛是岁月里走过来的一抹记忆,伴我苦苦甜甜,跌进母亲深深浅浅的叮咛。
  如今,我时不时在菜市买点凤尾芥,炒给孩子吃。孩子也如我初识凤尾芥的心情,如出一辙,我总是耐心地坚定地轻柔地劝说。故乡的凤尾芥再也不种在旧屋坡了,却像种在了我的心里。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芥菜花。现在已是秋天,凤尾芥却长出一片秋愁。倏忽间,阳光耀眼,那影子长,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