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味道


□李文怡
  道不尽的乡愁,写不完的家事。我的家,最浓的是萝卜干的味道。
  童年时期,每天回到家,狼吞虎咽几只红薯,再来一碗稀粥和半截萝卜干,就是最平常的一顿了。
  自家栽种腌制的那几大瓦罐萝卜干,母亲从来不让我们这些孩子伸手去沾,怕我们的手不干净,会把萝卜干弄坏。她每天出工前就把这一天要吃的几根萝卜干从瓦罐里挖出来,洗干净,再扯成一截一截的放在碗里。倘若母亲这一天太忙了,忘记挖萝卜干出来,我们就只能用盐拌粥喝了。
  我曾问母亲,为什么不一次多挖些萝卜干出来,切好,炒香,这样不仅好吃,而且可以多吃几天。母亲说:“太好吃怕萝卜干被提前吃完,第二年的萝卜接不上,家里就没有咸菜了。而且那样太费油。”
  虽然是费油,但我们不得不炒萝卜干了,因为我要到镇上念初中,得带炒萝卜干去学校吃。
  开学前一个晚上,父母一起做炒萝卜干的情形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昏黄的灯光下,母亲一根一根清洗着萝卜干,洗好后抓成捆正要切,父亲忙阻止:“这样不行,得斜刀切细长条状,那样才好看。”母亲说:“太费工夫了,我做不来。”于是,极少进厨房的父亲亲自动手,他先在厨房黑乎乎的地板上铺了一层干稻草,再把木砧板放在上面,然后搬来一张矮凳坐下,把一根萝卜干平铺在砧板上,斜着刀慢慢切。父亲常年耕作,手很粗糙,但切出来的萝卜干细细长长的,很均匀。考虑到我要吃上一个星期,他们决定多做一点。切了好一会儿,父亲说:“切好了,你再洗一遍,挤干水再炒,太咸了不好。”
  准备就绪,母亲烧火,父亲抓锅铲细心翻炒。父亲极少炒菜的,但这一回例外,因为他怕母亲舍不得下油,还怕母亲心急炒焦了。萝卜干炒好晾凉了,再装进母亲提前洗干净的大玻璃瓶里,用筷子压实,拧上盖子。
  每天从学校的饭堂里捧回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从玻璃瓶里挑一些萝卜干出来下饭,看着炒得金黄油亮的萝卜干,我的内心是满足的。舍不得多吃,也舍不得多分一点给同学吃,我想省一点带回去给弟弟们也尝尝炒萝卜干的美味。
  不出母亲所料,家里的萝卜干不够了。只得问左邻右舍借,隔年的也要。好心的八婆(排行第八,我最感激的邻居之一)说:“我家里有一罐过了好些年的萝卜干,又黑又软乎,你们要不要?”当然要!母亲拿着篮子过去挖,捧回来一篮陈年萝卜干。这萝卜干怎么洗都是黑如墨,没有一点韧性,还带着怪味,但尚可下饭。每到周日,我腼腆地拿着篮子到八婆家挖萝卜干,慈祥的八婆总是怜爱地说:“难为你了。”
  很多人不相信七五后的我初中三年从不买菜,也不吃早餐,认为那样太苦了。他们不知道,同样的年代,我们过的未必是同样的生活。对于我来说,有萝卜干下饭,有书可读,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童年已远,所幸家还在。萝卜干,仍是家里常备的一道菜。这陪伴我成长,陪伴父母到老的萝卜干,就是家的味道吧!